尽管他英姿勃勃一脸帅气,但那副脑筋却是如此执拗死板,想必是出自军事院校的科班熏陶。我叹息。我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却什么效果也没达到。而对方则无疑加深了对我最坏的看法:我不仅老派落伍而且心理不健全。我真的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吗?我真的是愿意像野蛮人一样生活?像他们那样迟钝呆板、懒散凌乱、漠然地接受疾病和死亡?如果我们消失了,野蛮人会不会以挖掘我们的废墟来打发他们的午后时光?他们会保存人口调查资料和玻璃橱里的粮食交易分户账吗?还是会想方设法破译我们的情书?我的义愤更多的是针对帝国采取的行动呢?还是出自一个老人只想在边境过上最后几年太平日子不愿受到打扰的坏脾气呢?我试图把谈话转向更适当一些的话题,比如马匹、打猎、天气什么的,可是太迟了,我年轻的朋友要起身离开了,我还必须为今晚的招待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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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又在玩雪了。她在他们中间,背对着我,就是那个戴风帽的女孩。那时刻,每当我努力走向她时,她就会从后面的雪幕中消失。我的腿陷得很深抬都抬不起来。每走一步就老一岁。这是所有下雪的梦里最糟的一个。
当我费尽力气走向他们时,孩子们停止了游戏看着我。他们把熠熠闪光的脸庞肃然对着我,白色的气体从他们嘴里呵出来形成了雾状。我一边走向女孩一边想对他们微笑,抚摸一下他们,但我的五官冻住了,笑不出来,似有一层冰霜覆在嘴上。我想举起手把冰霜抹去:可是我的手,我发觉自己的手粘在厚厚的手套里,手指冻在手套里了,我用手套去摸自己的脸,没感觉。我拖着笨重的身躯从孩子堆里穿过去。
现在我可以看见那女孩在做什么了。她在建一个雪城堡,一个拦着围墙的城镇,我可以分辨出每一个细处:有四个瞭望哨的城垛,边上有一个守卫的小屋,有街道和房屋,有一个大广场,兵营围在广场的一角。这里就是我站着的地方!但广场上空无一人,整个城镇是白色的、无声的、空旷的。我指着广场中央:“你得在这里搁上人!”我想这样说。但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我的舌头僵在那里像一条鱼。她没回应。她跪坐在那里把风帽对着我。我担心,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会叫我失望,呈现给我一张愚钝的脸,或是一张光溜溜的虚浮的脸,就像体内的某个器官,不能暴露在光线下。幸好没有,这就是她自己,是我从来没有直睹其颜的她,一个微笑的孩子,牙齿闪闪发亮,乌黑闪动的眼睛看过来。“这才是我想看见的!”我对自己说。我想过去用我僵硬笨拙的嘴巴和她说话。“你怎么戴着连指手套做这灵巧的活计呢?”我想这样说。她对我嗫嚅不清的话音发出善意的微笑。接着又转身忙她的雪城堡去了。
梦里醒来我浑身冻僵了。离天亮的第一道晨曦还有一个小时,火已经熄灭了,我的头皮都麻木了。睡在我身边的那姑娘身子蜷曲着像一只球。我起床披上大衣重新点起火来。
这个梦在我这里扎下根了,夜复一夜我回到那个大雪纷飞阒无人影的广场,费力地朝着中心地带那个人形踆踆而去,每一次都重新确认她正在建设一个空无一人的城镇。
我向这女孩打听过她的姐妹。她说有两个姐妹,据她说,小妹妹“非常漂亮,但没头脑。”“你不想再看到你的姐妹吗?”我问。一种冒失念头奇特地浮现在两人中间。我们都笑了。“当然想。”她说。
我也问过她被解除囚禁后的一些情况,就在她还没有认识我的时候,她住在这个镇上我的管辖区内。“人们见我跟族人离散了对我都很好。我的腿稍好一些在小客栈里寄宿过一阵子。有个男人照顾我。他现在已经离开了。他养了许多马。”她还提到了一个给她靴子的男人,就是那双我第一次看见她时穿在脚上的靴子。我问到是否有其他男人。“是的,也有其他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