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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半夜里,他回来了。从堞墙那里传来的军号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军营礼堂后面一下子爆出军人摆弄武器的喧嚣声。我的头都大起来了,慢慢地穿起了衣服,当我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广场上时,队伍正开进大门里,一些人骑马,一些人牵引着他们的辎重。人群围观着队伍时我靠后站着,大家摸着他们、拥抱着一个个士兵,兴奋地大笑着(“全都平安无事!”有人在叫着),一直走到队伍中央,我才看到了一幅令人心惊胆战的景象:那辆黑色的马车后面,一大队拖拉着脚步的囚犯,一个个被绳索拴着脖子,银色的月光下是他们披着羊皮外套的模糊身影,末尾是殿后的士兵,拉着大车和驮满东西的马匹。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了,有人手里举着燃烧的火把,牵过吱嘎作响的辎重,我连忙转身向上校走去,向他祝贺胜利归来,然后就推开人群回到自己屋子去了。在这一刻,我这才发现自己选择的这个居所的弊端,与其说这是一处有天竺葵映入窗棂的迷人的小别墅,天然适合非军事行政长官居住,倒不如说是一个位于储藏室和厨房上面的嘈杂场所,作为军事指挥部这地方倒是更像回事儿———我们已经有多年没把这楼房派作这般用场了。我想把自己的耳朵关起来不听下面院子里传来的噪声,那地方看起来现在已经成了永久性的囚犯关押处了。我感到自己老态龙钟、疲惫不堪,只想睡觉。可是现在不管我什么时候睡着都会被吵醒过来。睡眠已经不再是一种疲劳治疗浴、体力的复原剂了,它只是一种对现实的遗忘、一种夜晚的临时死亡。我觉得住在这套房间里对自己极为不利,而且还不止是失眠的感觉。如果我住在镇上最安静的街上的行政长官别墅里,周一至周二主持一下法庭的开庭,每天早晨出去打猎,晚上读些古典名著,对那些自命不凡的警察的所作所为听而不闻,如果我决心在这倒霉的时候骑马外出,听凭自己的意愿行事,那我就可能不会活成这个样子:就像被一股海底逆流紧紧裹挟住,不想挣扎,停止游动,面对辽阔的大海和死亡听天由命。当然,我知道自己的不安是由一些偶然事件引起的,是因为那个在我窗底下天天哭泣,但某一天却不再哭泣的小孩子,这些事情、这种对死亡的深深冷漠给我带来无比的羞愧。我本不该那天晚上举着灯到谷仓那边的小屋里去。但从另一方面看,我也别无选择,一旦拿起了灯,是为了再放下灯。这条长绳的死结一环扣一环,我看不到何处是尽头。

    翌日一整天,上校都在小旅馆他的房间里睡觉,旅馆里的人干活走路都蹑手蹑脚的。我试图不去理会新来的那批关进院子里的囚犯。遗憾的是军营里所有通往院子的门都被关闭,我的寓所面向院子的楼道也被封掉了。这日从天一亮到天抹黑,我都在忙着市政府的一个租赁事项,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饭。在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那个陪同上校去沙漠的尉官,我对他平安归来表示了祝贺。“但你为什么没有向上校解释那些捕鱼人对他的审讯工作不会有何帮助?”他看上去很不安。“我对他说过的,”他告诉我,“但他只是说,‘罪犯就是罪犯’。以我的地位没法跟他争辩。”

    第二天上校开始了他的审讯。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很懒散的人,比一个有不良习性的官僚还更懒些。但现在看出我估计错了。在追究真相时,他是不知疲倦的。审问从一早就开始了,在我天黑回去之后还在继续。他指定一个猎人给他做语言翻译,那人一辈子都在河的上游和下游射野猪,懂得上百个河边捕鱼者的土语词汇。那些捕鱼者一个一个地被带进上校已经把自己的审讯座安顿好的房间里,那些人被讯问到是否见过陌生的骑马人在活动。甚至连孩子也被审到了:“有没有陌生人在夜里来看过你爸爸?”(当然这是我的猜测,猜测上校在这些吓得要死、稀里糊涂、卑躬屈膝的人面前会怎样问话。)由审讯引起的结果是,囚犯没有被押回院子,而是被转到了军营的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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