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成墨缘。他的气色比上次见到时更差,但两只眼睛极有神采,提亮了整张面孔。他的身上有种遮掩不住的热切。
我不也是?
我的目光落在成墨缘的手边。啊?他今天拄了一柄手杖,坐下后就放在身侧。我的心猛地狂跳起来。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成墨缘一直在注视我,我的心情对他是一览无余的。他悠悠地道:“这是一位英国朋友送的,我嫌啰嗦从来不用。这几天刚巧有心情玩玩。还是位授封的爵士呢。”
我松了口气,突然又有点想哭,莫名的心酸。
他又说:“你今晚非常美丽。”
呵,这已经是今天我听到的第三次赞美了。
我不过穿了件白色的长袖丝绸衬衫,黑色及膝皮短裙。铂金项链和配套的碎钻心形耳环,都算不上值钱的珠宝。整个人像在拍黑白照片。
但他们都觉得美。
成墨缘不错眼珠地看着我:“真奇怪。请原谅我这样说,我总觉得曾经见过你。”
“十年前。”我说。
“不,不是十年前那次,你当时怀着身孕。”说到这里,他很温和地笑了,“我记得很清楚,你穿了件深咖啡色的外套,大得如同袍子。走起路来像一只鹅,摇摇摆摆的……可为什么,在我记忆里的你依稀是现在的样子?”
看样子他是真的困惑。
突然想和他开开玩笑,我说:“听起来还挺浪漫的。”
成墨缘果然朗声笑起来:“是啊,我应该说说前世有缘之类的话。不,我不会用这一套来讨女士的欢心。”
“当然,你不需要。”我想了想说,“我看过一些心理学的理论,对这种‘似曾相识’现象的解释是:人们在无意中接受了许多信息,有些真实,有些虚幻,都会从中产生出熟悉感。心理学家还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根本不需要真实的记忆,大脑内部自己就能制造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皱起眉头:“可为什么呢?”
“为了……为了叫自己相信,一切皆有因果吧。”
“这样会感觉舒服?”
“我想是的。”
他点点头,冲我端起酒杯:“所以今晚我们坐在一起吃饭,肯定是有原因的。谢谢你肯赏光,多吃点菜。”
菜已经上齐了,味道出奇地好。新鲜而富有层次感,不亚于米其林厨师的手艺。或许就是吧,会所里本就有一爿米其林三星的中餐馆。我原以为自己没什么胃口,居然也吃得津津有味。酒,更是少有的佳酿。我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下去只怕要醉了。
成墨缘几乎没动过筷子,他只喝酒。
我问他:“医生没有限制你饮酒吗?”
“有。”
“允许你喝多少?”
“一滴都不行。”
我看着他。酒精使他的面颊红润了许多,眼睛亮得吓人。
成墨缘若无其事地说:“大约在一年多前,我接连有过好几次濒死的经历。医生宣布,如果不改变生活方式的话,我不知何时就会一命呜呼,而且死状相当不堪。死,我并不在乎。每个人都会死。但我也不想死得太难看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开始逐步采纳医生的建议。”他向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不过我认为,在死得难看和活得憋屈之间,尚有平衡点可寻。有些事情可以妥协,有些则必须永远说不。”
他将杯中之酒一干而尽。
我低下头去,不忍心再看。
“听说你在找你们的老板?”成墨缘突然改变了话题。
我一惊:“你听谁说的?”
“噢,顾风华不是失踪好几天了吗?难道你不担心?”
从成墨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特别的意思。只用时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