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高阙,过阴山,至光禄塞,这是汉朝深入草原的最后一道关隘。明天,便要正式进入匈奴地域了。一行人在一座障城住下,备足食物饮水。虽然走得不算快,但连日跋涉,终也有些劳累,所以众人早早便入睡了。
周围灰蒙蒙的,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拼命挣扎,可就像一只身陷蛛网的小虫,身上被缠了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蛛丝,怎么挣也挣不脱,反而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啊!”
他痛楚地呼喊出声来,从噩梦中惊醒。
窗外,是清凉如水的月光。
那个梦……
他皱着眉头努力地思考着。
有些奇怪,那种感觉……他好像很久以前……经历过。
见鬼了!怎么可能?
少翁为了这面石镜送了命,卫律为了这面石镜叛国投敌……或许真是妖物不祥……
他怔忡地看着客舍屋顶。
还没接触那石镜,就开始被妖法影响了?
他失笑地摇摇头,躺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穿越茫茫大漠,终于来到单于庭。
虽然设想了无数遍,但在真正到达之前,苏武还从未想过,这片土地竟会是这个样子:
一片浓绿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天边,仿佛一条巨大的毛茸茸的绿色毡毯,而这绿毯之上,又星星点点地散布着许多野花,红黄蓝白紫,五彩纷呈,风一吹,花草便随风缓缓起伏,沙沙作响,美不胜收。
一条极宽的天蓝色的大河,在草原上蜿蜒流淌,仿佛绿毯上点缀着的一条蓝色的缎带,几群牛羊悠闲地散布在河边饮水吃草。
大河的边上,坐落着大大小小百余座穹庐,一些牧人在帐篷间穿梭往来,说说笑笑,步履轻松,几个胡妇在自家帐篷边给牛羊挤奶或缝补衣物,还有些孩子在帐篷间跑来跑去,大笑大闹地玩乐戏耍。那种景象看得人心旷神怡,竟能一时忘了世间一切烦恼。
其中最高大的一座金顶帐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华丽壮观。
张胜指着那金帐道:“大人你看,那应该就是单于金帐了。”
苏武看着眼前这片辽阔丰美的草原,喃喃地道:“这些胡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这种好日子不过,非要一次次南侵中原,弄得大家永无宁日,这是图个什么呢?”
且鞮侯单于是一个须髯浓密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一头长发披散着,两侧各编一条辫子垂在耳边,头戴一顶镶红宝石的黄金王冠,身穿一袭深紫色织锦袷袍,腰间黄金犀毗,姿容俨然,不是想象中那种形貌怪异的蛮夷之君。只是现在这位单于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国书中那份“汉天子,我丈人行也”的诚惶诚恐,相反,神色中甚为傲慢。对这次汉朝致送的厚礼,只是看了一眼礼单,略略颔首,居然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苏武不由得微有些隐忧。或许就在这段时间,单于已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所以不屑再扮演那个恭顺谦卑的晚辈了。
要是这样的话,不论是重启和议,还是寻找那面不知是真是假的石镜,只怕都要比预计的困难了。
傍晚,单于按惯例设宴款待汉使。宴席就设在草原上,热热闹闹有两百多人。从服色上看,显然都是匈奴的贵族。
篝火、马奶酒、烤牛羊肉,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点燃来熏赶蚊虫的艾蒿的香味,席间还有各种歌舞和角力表演,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但苏武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他注意到,单于的态度始终十分冷淡。
且鞮侯单于身穿便装,懒洋洋地坐在一方绘着虎豹熊罴纹样的皮垫上,眼睛盯着场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