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会所的主人,是鹤浦画院的一位老画师。这人常年在安徽的齐云山写生,店面就交由他的两个女儿打理。两姐妹都已过了三十,传说形质清妍,一时钗黛。因始终没有嫁人,引来了众多食客的好奇与猜测。当然,对同性恋的好奇,也是时下流行的小资情调的一部分。
家玉曾经去过两次,可从未见过这对姐妹花。
家玉觉得自己的那辆本田有点寒酸,就特意打了一辆出租车。她赶到那里的时候,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可徐吉士到得比她还早。他的鼻子囔囔的,好像得了重感冒。用他比较夸张的说法来形容,他咳出来的痰,已经把家中洗脸池的漏斗都堵住了。由于鼻子不通,可惜了满院子的桂花香。
天已经黑下来了,风吹到脸上,已经有了些寒意。透过敞开的小天井,可以看见院子里在风中摇晃的灯笼。灯光照亮了一座小石桥。桥下流水溅溅。
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各自的孩子。吉士没问端午为何不来。
若若今年九月如愿以偿,升入了鹤浦实验中学。对于徐吉士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让他感到惊异的是,以若若那样的成绩,竟然进入了奥赛高手云集的重点班。
“恐怕没少给侯局长塞钱吧。”吉士一脸坏笑地看着家玉。
家玉笑而不答。
“送了多少?”吉士说,“就当是为我指点一下迷津嘛!我家的那个讨债鬼,明年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
家玉仍然抿着嘴笑。
“要么不送,要么就往死里送。”末了,她含含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吉士张大了的嘴巴,有点合不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聊着,随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跟在侍者的后面,走进了包房。家玉和吉士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的表情都很惊讶。
宋蕙莲头上戴着一朵大大的绢布花,像是扶桑,又像是木槿。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对襟扣的花布褂子,下面则是黑色的紧身连裤袜。脚上是一双绣花布鞋。肩上还斜跨着一只软塌塌的布包,大朵的牡丹花图案分外醒目。
她站在包房的门口,望着两人笑。
庞家玉开始还真有点担心,别是什么人走错了房门,忽然就听得这人讶异道: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吗?”
“哟,宋大小姐。”吉士赶紧起身,与她握手,“你怎么把家里的床单给穿出来了?别说,要是在街上碰见你,真的不敢认。”
“不好看吗?”蕙莲歪着脑袋。她的调皮劲儿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
“好看好看。”吉士笑道,“你这身花天花地的打扮,虽说让我们中国人看了犯晕,可美国佬喜欢啊,对不对?这要在国外走一圈,还能捎带着传播一下中国的民俗文化。怎么不好看?好看!”
蕙莲像是没听懂吉士话中的讽刺意味,走过去与家玉拥抱。
“秀蓉倒是老样子,还那么年轻。”
她问端午怎么没来,家玉刚要解释,蕙莲的嘴里,猛不丁地冒出了一长串英文,家玉一个没留神,还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蕙莲整个地变了一个人。让人疑心二十年前她就已经发育得很好的身体,到了美国之后,又发育了一次。骨骼更粗大。身材更胖硕。毛孔更明显。像拔去毛的鸡胸脯。原先细腻白嫩的皮肤也已变成了古铜色,大概是晒了太多日光浴的缘故。那张好看的鹅蛋脸,如今竟也变得过于方正,下巴像刀刻的一样。都说吃哪里的东西,就会变成哪里的人,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她的头发被染成了酒红色,额前的刘海像扇窗户。身材和发型的变化,足以模糊掉女人的性别,却无法掩盖她的衰老。
家玉瞅见吉士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丝悲天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