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打算怎么办?毕竟,你不能一辈子呆在酒店里吧?”端午心事重重地看着她,语调中的冷漠和敷衍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这个我不知道。”绿珠说,“每天早上我从床上醒来,直到依靠安眠药的作用昏沉沉地睡过去。脑子里一直摆脱不掉一个念头。”
“什么样的念头?”
“你知道的。”
绿珠的声音轻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就如一声叹息。她的目光既哀矜,又充满挑逗。端午误以为她说的是性,其实他想岔了。
“当我把最好的和最不好的死法,全部都想过一遍之后,才会安静下来。不过,我是不会自杀的。最好的死法,就是走在大街上,走在阳光下,走着,走着,脚一软,随随便便倒在路边的什么地方,倒在垃圾桶边上,眼睛一闭,就算完事。”
“那么,最不好的死是什么?”
“死在医院里。”绿珠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的气管被切开了。里面插满了管子,食物通过鼻子流进胃脏。每隔半小时,让人吸一次痰。大小便失禁——哦,那是一定的。可问题是,你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你知道你的亲人,哪怕是最亲的所谓亲人,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最糟糕的,当漂亮的女护士给你插尿管的时候,模糊的欲望竟然还能使它勃起……”
“喂,我说你能不能不用‘你’这个词?”端午笑着提醒她。
“对不起。我说的不是你,而是我父亲。他当时只有四十三岁。我把他那温热的大便从长满褥疮的股沟之间用纸包起来,握在手里,它就像一段刚刚出炉的烤肠。尽管我愿意自己死上一百次,换回他的生命,但说实话,在那一刻,我心里其实在盼着他早点死掉。”
绿珠忽然不吱声了。
她那白得发青的脖子扭向窗外,回过头来,目光迅速地扫过端午的脸。眼睛中的疑惑和惊骇很快变成了燃烧的愤怒。
端午看见小顾和陈守仁各自拿着一把伞,站在楼下的天井里,正朝楼上望。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司机。
“是你告诉他们我在这儿的,是不是?”
绿珠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你刚才接到一个短信,竟然骗我说是天气预报!那时候你已经打定了主意出卖我,是不是?然后你就去了洗手间,你他妈的站在小便池上,一只手忙着手淫,一只手给陈守仁打电话,是不是?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出卖我,是不是?我甚至已经把你看成是朋友,看成是大哥哥,你心里很清楚。陈守仁是一坨什么样的狗屎,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很清楚。可是,你还是决定要出卖我,是不是?”
绿珠开始了呕吐,把刚刚吃下去的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药丸都吐了出来。端午赶紧去扶住她,一边帮她捶背,一边手忙脚乱地从纸盒里取餐巾纸,替她擦嘴。绿珠的脸靠在他肩头。在呕吐物的刺鼻气味中,仍有一缕淡淡的香水味。她脸上的肌肤凉凉的,像绸缎那样光滑。她轻声地朝端午笑了笑,“可你还是想搞我,是不是?最好是我自己扑上去,你不用担任何心事,甚至还可以半推半就,是不是?”
小顾已经上了楼。她将绿珠像婴儿般地搂在怀里,哭道:“珠啊,就为这几句话的事,你就闹成这样!从早上四点到现在,你姨父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人都急疯了呀!珠啊,有话我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绿珠根本不搭理她。她一动不动地看着端午。一缕乱发飘散在额前,泪水无声地流过脸颊:
“你已经忘了在Email里跟我说过的话了吗?你这个犹大!你连西门庆都不如。西门庆乱搞女人,至少还有情有义,你呢?最多一个应伯爵,连陈守仁都不如。还有脸谈什么西比尔的笼子,什么艾略特,什么枯草的歌唱,水流石上的轻响,什么画眉鸟隐隐在松林里高歌,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