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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中旬。阳光并不是很炽烈,太阳被云层和烟霾遮住了。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张曝光过度的底片。空气污染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直视太阳而不必担心被它灼伤。

    天气仍然又闷又热。

    大概正是麦收时节,郊区的农民将麦秸秆烧成灰做肥料。烟雾裹挟着尘埃,笼罩着伯先公园,犹如一张巨大的毯子,悬停在旱冰场的上空。伯先公园内仅有的鸟类,乌鸦和麻雀,在肮脏的空气中飞来飞去,坚忍不拔地啁啾。蝉鸣倒是格外地吵闹,在散发着阵阵腥臭的人工湖畔的树林里响成了一片。

    假如是在冬天,每当西伯利亚的寒流越过蒙古草原和江淮平原,驱散了鹤浦化工厂那肮脏的空气,扫荡着数不清的灰尘、烟霾和悬浮物,送来清冽的寒风,伯先公园的天空将会重新变得高远,将会重现绿宝石般的质地。

    现在是夏天,他能指望的,只有天空滚过的雷声和不期而至的暴风雨。暴雨过后,烙铁般的火烧云会将西山衬得轮廓分明,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在那个时刻,即便站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端午都能看见山上被行人踩得白白的小径,看见上山烧香拜佛的老人。

    每当这个时候,端午总会贪婪地呼吸。仿佛长久憋在水中的泳者,抬头到水面上换气。他的内心,会涌现出一种感激的洪流——那是一种他习以为常的偷生之感,既羞愧,又令人庆幸。

    这天傍晚,儿子从学校放学回来,一进门就对他说,他们的班主任鲍老师想请他去学校做一次演讲。

    “这么说,你们的班主任也知道我?”沉睡在他心底的虚荣心,再度苏醒,泛滥,令他感觉良好。

    “那当然!”儿子此刻已经把佐助脚上的铁链子解了下来。他让鹦鹉趴在自己的肩头,轻轻地拍打着他那绿松石一般的羽毛,“是暴君亲口对我说的。”

    他们的班主任姓鲍,学生们都管她叫暴君。

    “那么,什么时间呢?还有,你们老师让我讲什么题目?”端午想搂住儿子亲一下,却引起了佐助的嫉妒心,它的尖喙毫不犹豫地啄向端午的手背。

    “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你给暴君打个电话问问?”有一种亮晶晶的光芒,在儿子的眼中飞快地闪了一下。

    可若若并不知道鲍老师的手机,他只记得办公室的电话。

    因担心老师们下班,端午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往办公室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头。他说鲍老师正在隔壁的会议室,给参加全省奥林匹克竞赛的队员们作报告。不过,他还是决定去隔壁叫她。

    “您哪位?”鲍老师的声音冷冰冰的,为自己的报告被打断而露出明显不悦的口气。

    “我是谭良若的家长,我叫——”

    “您有什么事?”她的声音明显更为严厉,而且不客气地打断了端午的自我介绍。这清楚地表明,她对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兴趣。

    端午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不由得回过头去,打量起自己的儿子来。若若此刻正在用一种崇敬而期盼的目光望着他。他的眼珠黑黑的,亮亮的,眼神中半是畏葸,半是狡狯。端午只得硬着头皮和暴君周旋。一心盼望着,尽快结束与她的通话。

    “没有哇,我们何曾请你来演讲……这孩子,没影子的事,怎么能胡编乱造?再说了,现在学校都快放假了,我这边又要忙着送孩子去南京比赛,没有时间安排你来演讲。我忙得,唉,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过——”

    “大概是孩子弄错了。”这一次轮到端午打断他的话了,“那就算了吧。鲍老师,再见。”

    “哎,你等等——”在电话的那一端,暴君试图阻止他挂断电话。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变得稍微柔和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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