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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名叫骆金祥,自称是庞家玉的乡下表叔。他来自鹤浦所属长洲新区的官塘镇。此人面容苍老,却又染了一头乌发,使端午很难判断他的实际年龄。他的一个儿子死了。另外一个儿子和一个姑娘则被派出所的人抓了进去。

    “我那姑娘是一个哑巴,你是知道的(端午其实并不知道)。国胜是从六楼的阳台上摔下来的,他的舅舅是一个杀猪的。而事情坏就坏在那个从新加坡回来的大学生身上。医院的外科主任一口咬定,毛毛处于植物人状态,可以随意处置。毛毛不是别人,正是庞家玉的小学同学。小时候,两家的大人还提过娃娃亲。国胜叫庞家玉的父亲为岳父大人,村里至今还记得这段老话。”

    老骆一会儿眼泪汪汪,一会儿强作笑颜,把事情说得颠来倒去。他倒不是故意的。

    长洲一带是下江官话与吴方言的混合区,老骆的话音很不好懂。他根本不理会端午递过去的餐巾纸,而是将眼泪和鼻涕偷偷抹在自己的裤裆里。为了弄清楚整个事情的原委,谭端午不得不多次打断了老骆的陈述,通过不断的提问,将那些片言只语,小心翼翼地缝合在一起,使它符合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和逻辑上的因果链。

    老骆的二儿子名叫骆国胜(小名或许叫毛毛),起先在长江上经营挖沙的生意。有了一笔积蓄之后,就在长洲镇上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拿钥匙的那天,国胜办了一桌酒席,将父母、哥哥和妹妹都请来吃喜酒,一家人欢天喜地的。饭后,兄弟俩靠在卧室的阳台上抽烟闲聊,趁机消化一下满腹的食物,以及乔迁新居所带来的喜悦和妒忌。国胜是一个大胖子,阳台的镀铬栏杆吃不住他的体重。它悄悄地松动,变形,乃至垮塌。国胜在完成了一套业余的高台跳水动作之后,从六楼栽了下来。他被送到医院后,并未马上死去。财务室对账单上的债务已经超过了10万,可他还在那硬挺着,不肯离开这个世界。

    有点不太懂事。

    最后,极富道德感和同情心的外科主任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把骆金祥夫妇,还有国胜那过门不到一年的新媳妇叫到了监护室门外的走廊里,对他们暗示说,即便最后能抢救过来(这样的概率微乎其微),也是植物人无疑。这样拖下去,银子哗啦啦地流走,什么意思么?

    听他这么一说,国胜他娘一连晕过去了三次。

    最后出面解决问题的是国胜的大舅。他是个杀猪的,心硬如铁。他走到国胜的床边,捋了捋袖子,趴在他外甥的耳边,平生第一次用温柔的语调对他说:国胜啊国胜,你这么硬撑着,有意思吗?俗话说,甜处安生,苦处花钱,你上路去吧。这事不要怨你舅舅,实在是你娘和你媳妇的主意。说罢,他抱住那“讨债鬼”的头和脚,往中间一窝,老二抖了抖腿,这才咽了气。

    本来这事就算完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村里的一个大学生从新加坡回来探亲。他听说了这件事,就对国胜的哥哥献计说,新建商品房的阳台栏杆经人轻轻一靠,就塌了个屌了,这在文明程度如新加坡一般的国家,是断然不能想象的。毫无疑问,开发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儿子一听,脑子一热,连夜就叫齐了一百多人,将开发商的销售中心围了起来。他们在门外喊了一夜,也没能见到开发商的半个人影,倒是把派出所的人招来了。

    “派出所与狗日的开发商是勾着的,这个你晓得的?”(端午摇头,表示他并不晓得)老骆最后道,“警笛一响,一百多号人一哄而散。可怜我那老大,还有哑巴姑娘,都被派出所捉了进去。人到现在还没放。”

    老骆的故事,与互联网上类似的社会新闻相比,实在没有多少新意。端午连茶也没给客人泡,心里暗暗盼望着他早点离开。他心烦意乱地告诉老骆,他的妻子庞家玉此刻并不在鹤浦。她到北京学习去了。而他本人,则“对法律一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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