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雪雾。
与突厥人呆久了,有时他会以为自己其实本是突厥人。或许他的身体里本就流着突厥人的血,或许许久许久以前,他的祖宗也是锦袍编发,逐水草而居,热衷于掠夺与残杀。
半日之后,他追上了,荀老夫子正与朱喜缓缓向南行去,那十几个红帽乌衣的长随,照例是鸣鼙响角,鼓噪着跟在后面。荀老夫子与朱喜惊愕地看着杨无恭,他们以为狂奔而来的是一支突厥骑兵,没想到雪雾散去,显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着突厥袍子的男人。
杨无恭放缓脚步,穿过那些惊得目瞪口呆的长随,走到荀老夫子马前,道:“把颉利留下!”
荀老夫子虽然心惊,却也不愿示弱,他壮起胆子,“哈哈”笑了两声,道:“无知小辈,你可知道老夫是谁么?”杨无恭冷冷道:“你是谁?”荀老夫子道:“老夫乃大唐正五品食人校尉、垂仁堂管制、制天院院主荀二。”说罢,他看着杨无恭,以为杨无恭会立时跪在地上,向自己赔罪求饶。没想到杨无恭也是“哈哈”大笑,道:“荀老夫子可知我又是谁么?”荀老夫子捋捋胡子道:“你这样的无名小辈,老夫如何识得。”杨无恭脱下帽子,缓缓解开发髻,露出头上肉角,张眼瞪着荀老夫子道:“我便是那日大闹制天院的恶鬼杨俟食,今日与荀老夫子重逢,果然是三生有幸。”荀老夫子看着他,脸色渐渐转绿,正待回头去寻朱喜,却已听得身后朱喜叫道:“荀老夫子,你先挡一阵,待我将颉利送至李大人处,再来助你。”荀老夫子回头一看,只见朱喜正头也不回地鞭马而去,那马上除了朱喜自己,自然少不了已被绑得如棕子般的颉利,他又转头去寻他的长随,却只见满地的鼙鼓牛角,那些长随,早已落荒而逃。
荀老夫子暗暗叫了声“苦也”,有心抵挡一阵,说几句硬话,却只觉浑身冰,大腿发颤,索性一拔马头,也跟在朱喜身后狂奔而去。杨无恭冷笑一声,把手中铁矛向荀老夫子砸去。他这一路上日日都在射猎,铁矛砸出之后,准头还是有的,只是他不耐烦学别人那样一招一式,出手十分随意,铁矛飞出后,却是如风车般在空中一路乱翻过去。他的铁矛本就极重,那些野兽,即便只是被矛尾扫中,也要筋断骨折。荀老夫子听得身后风声呼呼,急忙拔剑去挡,却如何挡得住,手中制天剑一碰到铁矛,立时碎成数段,他自己也被砸得飞出好远,摔在地上,一命呜呼。他胯下那匹马,腰背亦被砸断,奔出几步后,软软倒下,嘶鸣不止。杨无恭如飞跑过,口中大喝:“留下人来!”那朱喜听到这声大喝,一个激灵,忍不住便想把颉利扔下,那马儿也收住脚步。朱喜忽地清醒过来,挥着马鞭,拼了命去抽那马,那马儿却不再听他的话,掉转头来,向杨无恭跑去。朱喜在马上手忙脚乱,口中咒骂不止,却无济于事。那马一溜烟跑到杨无恭跟前,低下头来,和杨无恭亲热,——原来却是制天院里那匹青色马,杨无恭走后,朱喜爱它威武漂亮,费十个人畜,把它从荀老夫子手里换了来,没想到今日却是被它坏了大事。
朱喜却是机灵,知道这回绝跑不脱,不待杨无恭吩咐,先把颉利从马上抱下来,解开绳索,扶他坐好,自己“扑通”跪下,爬到杨无恭跟前,哭哭啼啼道:“小的家中还有八十的老母,待哺的婴儿,杀我一人,便如杀了三人一般,我那娇妻,又长得美艳如花,我一死,她必是要改嫁,这世上从此又少了一个贞节女子,多了一个淫荡妇人……”
杨无恭看他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忍不住便起了许多鸡皮疙瘩在身上。他一脚把朱喜踢飞,把颉利抱上马坐好,拾起铁矛,牵马便走,竟是再不愿回头多看朱喜一眼。
朱喜却不敢站起,只是跪在地上,对着杨无恭远去的背影,磕头不已。
木杆和其他突厥人一起,在雪野里等杨无恭回来。
他们站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