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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秀笑道:“瞧你这张嘴,一会儿功夫,倒把人人夸了个遍也埋怨了个遍。你说的,相请不如偶遇,既然这样,快坐下来喝杯茶吧。”

    崔妈也上来侍侯,问坤小姐要什么饮料,有无特殊口味。原来,在“水无忧”里,虽然厨子、女佣各有安排,但是每每来了黄家的亲戚,还是老仆崔妈招呼,显得亲切。

    黄坤坐下来,缓缓地说明来意。原来,陈言化借人家的小会议厅搞了个画展,愿意提携黄坤,拨出一角来让她也拿出部分画稿参展。黄坤想着,自己学粉彩画的时间尚浅,还不懂得涂炭精粉,笔下的美人个个呆口呆面,远远比不上老师的活色生香。画作并排,高下立见,没的丢人现眼。倒不如拿些速写美人出来,虽则稚拙,然而线条夸张,有意趣,说不定倒可以出奇制胜呢。打定了主意,她便兴头头地,又赶着画了几十幅速写,总标题《上海女人》,一并拿过来请黄裳帮忙配几行文字。这开画展本来就是为了轧热闹、出风头,如果上海第一美女的画配上上海第一才女的文,岂非相得益彰,大有噱头,简直金苹果掉进银网兜里一样醒目漂亮呢。

    黄裳笑着,并没有追问她谁是金苹果,而谁是银网兜。只是拿起画稿来一张张翻着,果然有几分意思,倒也技痒,随手便题了十几幅画。

    黄坤大喜,她以自己的心思揣度,总以为女人都是天生的敌人,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而漂亮又有名气的女人之间,简直就是不共戴天。她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奉承话和种种优厚条件来交换黄裳的帮忙,没想到竟然全用不上。黄裳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

    她看着那些配文,在一个穿着极单薄的透明衣裳跳却尔斯登舞的时髦女郎图旁,黄裳写着:

    女人有时是为了跳某种舞而换衣裳,有时却是为了穿某件衣裳而选跳舞——恋爱和婚姻的关系也是如此;

    一个置身于九位女士的虎视眈眈之下的西装青年的图旁写:

    鹤立鸡群是一种姿态,孤独,而高傲;鹅立鸭群(准确数目字是4500只鸭子)却是一种酷刑,非但孤独,简直残忍。

    对抛媚眼的女郎的评价是:

    秋波的意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则是瞄准;

    缄口不言的女郎却是:

    用嘴巴说话的女子,再能言善道也是本色演员;用眼睛说话的,才是演技派。

    黄坤看得笑起来,睁着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问:“那么,在人生舞台上,我算是第几段呢?”

    黄裳笑着恭维:“你是一个有演技的本色演员。”

    柯以指着“鹅立鸭群”的那一张,大惑不解:“意思倒也机智,可是4500只鸭子是怎么回事?”

    黄坤大笑:“你没听人家说过:一个女人等于500只鸭子吗?”

    家秀皱眉道:“太刻薄了,物伤其类,相煎何太急呢?”

    黄裳垂手领教。黄坤却惯例听不进这些老姑婆理论的,只管催着黄裳往下写。这一个下午,便在黄坤的“妙笔”生花和黄裳的“妙语”如珠中度过了。

    柯以走后,家秀一直记着他说的卓文身份暧昧的话,宛转地探问起黄裳的心意,都被黄裳三言两语岔开了。无奈只得挑明了话直说:“我答应你同蔡卓文来往,是觉得他不像一个坏人,可他的身份毕竟太特殊了。政治的事我不懂,但他结过婚,这总不能不计较。你还是问清楚的好。”

    其实黄裳心里未必不焦急,然而叫她如何开口去问呢?他并没有向她求爱,连稍微明白点的暗示都没有。他非常在意把握同她在一起的机会,可是难得他们在一起了,他却又多半表现得心不在焉,仿佛有几座山压着似的。她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每次见到他她就很想哭,这好像是从他们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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