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危险的差事开始于十天前,也就是景云元年的腊月二十八。
“尊驾何事?”
无论何时,常百兴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任何人都会大为光火,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亲爹,而这个人竟然踩着他的脚后跟,跟进客房来。
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矮胖老者,神色坦然,衣着也很体面。他随手带上了客馆的房门,免得门前来往的闲人向房内窥视,然后,他客气地向常百兴点了点头,好象他是被请上门的客人一般,径自脱靴坐在了席上的矮几边,而且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首。
类似这样的情景在常百兴的生活当中并不少见,来人或者是个莽撞的主顾,心急而又不懂规矩;要么就是个奸诈的公差,发现了常百兴的踪迹而又没有证据,于是便上门勒索财物。反正是非福即祸,却没什么大的危险,他的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
他与来人隔着矮几坐下,却没有脱掉自己的靴子,将双手拢在袖筒里,手指捏住了袖中的金丝软索。
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他便可以将软索套在来人多肉的颈上。常百兴对自己手上的功夫非常自信,他可以恰到好处地使对方因窒息而昏死过去,但他绝不会将对方杀死。作为一个为自己的手艺而自豪的偷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人。这又是他老头子传授给他的一个重要信条。
常百兴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很安闲地盯住对方,那样子像是正在西市里欣赏波斯人的幻术一般,虽然刺激,但毫无危险。
突然,老人深深地盯了常百兴一眼,目光冰冷而锐利,这目光让常百兴对自己的自信不禁有些动摇。这位老者目光中的威严与气势是常百兴从未见到过的,这目光中包含的是生死予夺,大权在握的人才会有的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常百兴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自己的脊背上已经有些冷飕飕的了。
老人收回了目光,但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拿起了矮几上的粗陶筒形茶碗,他将碗中的冷茶在矮几上倒了几滴,然后,用手指蘸着茶水写了一个“兴”字,便又注目在常百兴的面上。
常百兴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有些摇荡的心神重新安定下来,同时,他敏锐地嗅到了金钱的气味,当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因为他发现了来人的一个重大的秘密。
老人右腕上所戴的一串佛珠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这是一串名贵的伽楠香数珠,数珠的佛头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碧色珍珠。以常百兴对宝物广博的见识,他知道这种款式的数珠天下只有一串,而他高贵的主人竟来到了自己的寓所,所为何事就费人猜解了。
“尊驾在洛阳的事办得很漂亮。”老人的语调轻缓,目光也澄净起来。“我来是想请尊驾再办一件事。”
“洛阳那件事的主顾是您吗?”
“是的。不过这件事情更大,也更难做。这一次要除掉的是一个有权势的女人。”说着,老人从身边提起一个不大的包裹放在两人之间的几上。“费用比上一次加五倍,一万缗。这是定金,一千缗。”
“干嘛不通过中间人找我?”
“这事非同小可,知道的人都得死。”老人讲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自然,仿佛人的生命就如狂风中的一只烛火,虽时都会被吹灭。
“你也一定知道,凡与我直接打交道的接头人也同样都得死。”常百兴此时的神情完全可以与老人的坦然相媲美。“你干嘛来冒险?”
“因为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你不会再杀我。”说着,老人穿上靴子,站起身来,道:“详细情况我会再通知你。”
“你怎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你?”
“一个人如果能高官厚禄,光宗耀祖,他就绝不会去做杀手,反之亦然。事情成功之后,天下太平,百姓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