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返回许都之后,将来就会始终如一地忠于汉室呢?如果有朝一日他还是叛汉投曹了呢?那么,他岂不是自己在曹方阵营之中最强劲的敌手……想着想着,诸葛亮的眉角微微抽动,隐隐现出了一缕杀机。
这时,司马懿却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仰望着那夜空中一轮皓月,悠然道:“诸葛君,我俩真的是颇有奇缘啊。懿当年在‘紫渊学苑’有一位同窗好友,他名叫胡昭,其字为‘孔明’,而你诸葛君的字也是‘孔明’。而且,此番在荆州与你相交,懿深感‘一见如故’,懿也舍不得你呢……这段日子里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懿都会永远牢记在心的!你应该也知道,像你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若是没有了闻曲知音的朋友,若是没有了惺惺相惜的敌手,那可实在是太寂寞,太悲哀了……”
听完了这番话,诸葛亮胸中心弦蓦地一阵颤动,他的眼眶也顿时一片潮热。那隐隐的戾气,不知不觉间从他的眉宇之际渐渐淡去了。
司马懿又转回了身来,潇然直立,衣袂被晚风吹得轻轻飘拂飞扬。他凝视着诸葛亮,徐徐讲道:“孔明兄,依懿之见,天下之交争者,其实不在名器,不在礼法,也不在权势,而应该是在民心的向背。民心的向背,才是我等建功立业的根本;否则,再佳的名器、再纯的正统、再大的权势,也不会使你有所建树的——这,可能是懿对你一生最大的忠告。”
诸葛亮淡然一笑,轻轻道:“名器之所在、正统之所在,就是民心之所在——仲达只怕是对这些的理解有些偏颇了!”
“不错。‘名器之所在、正统之所在,就是民心之所在。’——这句话,先前懿也觉得是正确的。”司马懿双目炯炯发亮地正视着他,语气里透出一种金属般的刚度,“可是,后来,懿亲眼目睹的一桩旧事却粉碎了懿的这个认识。”
“哦?什么样的旧事会粉碎仲达兄的这一认识?”
“懿七年之前担任河内郡上计掾时,曾到靠近冀州边境的野河县去办理公差。野河县位处袁、曹两家的战火交界之处,人们生活在枪林弹雨之中,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很苦很苦……懿那天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被一位农妇拦住,她说她全家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我给她一碗饭,不是她自己吃,而是给她儿子和丈夫。我很同情她,就从行囊中拿出了几个饭团放进她的破陶碗里。她就端着那只破陶碗在街边等着他们。这个时候,和她家人一块去山上挖野菜的邻居们跑过来慌慌张张地告诉她:她的儿子和丈夫都在山上被老虎咬死了。”
司马懿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冷极冷:“孔明知道那位农妇当时是什么反应吗?”
诸葛亮微微一呆。
司马懿冷声而道:“那位农妇大吃一惊,手腕一抖,把破陶碗中的饭团泼落到了地上。就在这一刹那,‘轰’的一下,那些正七嘴八舌劝慰着她的邻居们陡然看到饭粒洒地,便都绿了眼睛不顾一切地扑到地下乱抢起来!她也登时回过神来,厉叫一声,疯了似的也跟着扑下了地,拼命的把那些饭抓起来塞到嘴里,生怕别人抢了去。她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句话也没说,一边咽着眼泪,一边慢慢地把地上的饭和着尘土都吃完了。”
这时候,就连一向心若止水冷静自持的诸葛亮都深深动容了。司马懿的目光却又变得出奇地柔和起来:“从那一天起,饱读经典的我,就明白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老百姓最需要的,不是什么名器,不是什么正统礼法,而是一份温饱、一份安宁。而且,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就深深喜欢上了《孟子》中的一段话:‘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匹妇蚕之,则老者足以衣帛矣。五母鸡、二母彘,无失其时,则老者足以无失肉矣。百亩之田,匹夫耕之;八口之家,足以无饥矣。’我觉得这样一幅景象才应该是我们士人君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