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简心进入邺城的时候已近黄昏。
黄澄澄的天光似粼粼漳水,落在巍峨瑰丽的铜崔台上,铺下巨大的阴影,如同神之印记。
孙简心站在阴影之外,眯缝着眼睛,不看铜雀台的楼宇连阙、飞阁重檐,只是若有所思地远望着铜雀台顶的那只铜雀。
铜雀高一丈五尺,舒翼若飞,却像还在眷恋着流年故土,不肯远走。
邺城,天下名都;铜雀台,名都之心。
铜雀台本是魏武帝曹操所建。
昔日,曹操灭袁氏兄弟后,宿邺城,夜见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挖掘金光之地,得铜雀一只。
谋士苟攸解释说,古有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是吉祥之兆。
曹操大喜,于是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天下之功。
只是那时候,铜雀台上并没有铜雀。
时光荏苒,邺城自曹魏后,又有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占领,至北方齐国立都,虽经历代兴衰,仍昌盛不改。
变幻的朝代,恒立的铜雀台。迄今为止,铜雀台好像只是变了一点——多了一只铜雀。在很多人心中,铜雀台似乎建立时,就应该有这只铜雀的。
孙简心却知道并非如此。他知道的事情远比很多人要多,尤其是关于铜雀台上的那只铜雀。
舒了口气,孙简心收回目光,发现自己被笼罩在铜雀台的阴影下,不由地微扬了下眉头,举步向长街东侧行去,那里还有阳光。
虽说日落不可避免,但他更喜欢阳光。
他看起来是个极为寻常简朴的人,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和常人很有些不同。
他衣着洁净,颜如少年,可微锁眉头的时候,神色却带了分沧桑——这种沧桑,中年人脸上都极少见到。
说他弱冠之年,不会有人怀疑。但有人说他人到中年,似乎也是十分可能。
岁月如水般无情,未在他的脸上造就刻痕,却在他的心头留下了印记。他嘴角还带着笑意,带着分从容。
他背负的包裹轻便狭长,似乎裹了一把剑,但他绝不像是侠客。
他就似那万千涌入邺城的百姓一样,来此不过是想要找个安身之地。
如今天下三分,有江北齐、周两国和江南陈国并立。连年来,战事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江淮、黄河两岸的百姓不奔大周,不向陈国,更喜欢聚在齐国国都邺城周边,只因为在他们心目中,邺城如这铜雀台一样稳固,几世不变。
孙简心信步长街之上,像在享受暖阳的普照。突然,不远处有人嘶哑着嗓子道:“从卦象来看,你应该是性格忠厚却倔强。命运既然将你送到我的面前,如果你信瞎子我的话,最好投身军旅,博取前程……”
孙简心怔了下,鼻翼微动,扭头望去。
街角处,摆着个简陋的卦摊,卦摊旁扯着一面布幡,上面只写个“卜”字。算卦之人眼珠呆滞如死灰,显然是个盲者。
肓者面前坐着个魁梧的汉子,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意,从怀中掏出了两文钱放在桌案上,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孙简心无声地笑笑,才待移开目光,就见那盲者死鱼般的眼望向他道:“这位客官,可要算命吗?”
孙简心见盲者一瞬不变地望着自己,走过去坐下道:“我不算命。”他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后,从怀中掏出两文钱放在桌案上,听肓者轻声道:“难道……客官不想卜算此行任务的吉凶?”
孙简心眼中掠过分诧异,他早就肯定这盲者眼瞎不假。可一个瞎子,恁地有这般判断?
“客官不算命,是因为不信命?还是不信我?”不闻孙简心回答,盲者嘴角似乎掠过一丝自嘲的笑。
孙简心脸上突然露出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