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说:“出去!都给我出去!”听了这话,干部们一个个都退出去了。退出门的干部谁也没敢走,都在门外边站着,单等着呼天成拿主意。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呼天成仍在床上躺着,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有人趴在窗户上偷偷地看了看,竟听到了他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村里的副支书刘书志跳出来了。刘书志是刘清河的亲叔,亲侄子出了事,他当然急了。他站在院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跺着脚高声说:“这不行,这可不行。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能这样哪?!”
有的人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得让天成想想吧。”
刘书志犟着脖筋,心急火燎地吆喝:“他要不管就别管,有人管!”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干部们没有一个人敢接他的话茬……
一直到了日夕的时候,呼天成才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干部们立马从外边涌了进来,呼天成看了刘书志一眼,淡淡地说:“你看你们,都是当干部的,出了点事,就慌成这样?慌慌就解决问题了?沉住气嘛。”到了这时,呼天成似乎是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可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办法来。他只是对众人说:“大家说说,这里边有没有问题?”
听呼天成这么一说,众人也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
有人马上说:“对,有问题。我看有问题!我想起来了,刘清河是烈士的后代呀,他大伯就死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这只怕是报复,这是报复!”
呼天成缓缓地说:“如果有问题,那就是政治事件了。”
刘书志急火火地说:“政治事件。捆人吧!”
一说到这里,干部们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也都一个个随声附和说:“对,对,我看是报复。那布袋不是坏分子吗……”
有的还说:“是呀,要不然,人咋会一劈成两半呢?!”
有人小声嘟囔说:“这、这也、不能算是‘事件’吧?”
有人马上说:“咋不算‘事件’?人都一劈两半了,这要不算‘事件’啥算‘事件’?”
这时,呼天成看了众人一眼,淡淡地说:“通知公安局吧,让他们派人来勘查现场。”
有人问:“那、小有咋办?”
呼天成说:“先让民兵看起来吧,等公安局来了人再说。”
当民兵们拿绳子去捆孙小有的时候,小有仍然在一劈两半的刘清河跟前坐着,他嘴里仍在反反复复地说:“马蜂。马蜂。”
就在当天夜里,一个村子都在传着这样一个声音,那是从刘书志嘴里说出去的:呼家堡出大事了!这是有人蓄意报复。你想啊,一个是坏分子的孩子,一个是烈士的后代,把人都劈成两半了呀!看吧,肯定不会轻饶他……
当一个悬念被提出来的时候,平原人的本性就显现出来了。在这里,疑问一旦确立,人们就把原有的悬念扔掉了。人们紧紧地抓住疑问,去“顺藤摸瓜”。顺藤摸瓜已成了平原人的思维方式。
在平原,劳作是单一的、重复的,人们的思维方式也一日日单一化、线性化了。在这里,人们的思想被劳作磨成了一条绳子。所以,“因”是很少有人说的,人们一再叙说的,都是“果”。比如说,一个汉子娶了一个女人,人们从来不问这个女人是怎么娶来的,人们只说,他娶了一个女人。这就是“果”了。再往下,人们又会说,这女人生了一个孩子,这还是“果”。在这里“因”是无关紧要的,“因”反倒成了人们口头上的一种玩笑和幽默。在生育方面,人们的口头语言就成了“干”、“弄”、“日”,这就是平原人的生活语汇。
当然,遇上了人命关天的大事,人们是看重,但人们看重的,仍然是“果”。人们最吃惊的,是“劈两半”。于是,疑问也就跟着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