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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承认的是,与案例和病人相比,心理治疗的过程既冗长,又枯燥。所以,我无法将整个咨询过程和盘托出,那样会大大降低读者的阅读兴趣;然而,我也不愿意将关键的治疗步骤一笔带过,以剥夺本书最起码的知识性和启发性。娱乐精神固然可贵,也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可如果只是娱乐,特别是建立在病人痛苦之上的娱乐,那就丧失了基本的道德基数;退而求其次,我决定挑重点,跳跃式地来描述与杨洁的面谈内容。

    不过不管如何跳跃,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仍然值得大书特书。

    第一次接触病人,总是被我称为“相亲”。

    相亲的时候,大龄男女青年往那儿一坐,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不外乎是,你的生平、你的家庭、你的物质条件、你的工作环境、你的兴趣爱好——假如你对这些内容都没把握,那么不妨来一点恰当的幽默感。

    如果双方看对了眼,那么你当晚就可能接到电话,明天就会和对方去看电影或者吃饭;即便没看上,大不了一拍两散,用不了太久,只要机会合适,你将与另一位异性再相上一次亲。

    心理治疗则不同,假如你没能与病人建立起信任关系,或者至少让他觉得你是可信的,就很可能没有下一次了。不错,李咏霖预付了五次的费用,可是一次之后,我就有退掉剩余的资费,再也见不到杨洁的可能性。

    中国的病人一向是具有强烈怀疑精神的。即使你具有极强的专业性,由于心理学的普及问题,病人仍会忐忑不安:我有没有病?这病到底是什么?能不能够被治愈?我会不会因此遭到别人的嘲笑,甚至是医生的嘲笑?这样的问题总是困扰着他们,也让他们对你犹豫不决。

    因此,对第一次咨询,心理医生得拿出相亲的劲头来。

    为了见杨洁,我精心地进行了准备,包括:挑选一身不那么严肃的休闲服装;找一个不像暴发户的,大小合适的棕色提包;洗掉眼屎,刮好胡子,然后揣好备用量表。

    我要去除职业化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当然也不能太随便;另外,我还得模糊自己的性别,这不是说我要变性成为大姑娘,而是我得尽量削弱自己的男性感觉。在中国,性,是个特别敏感的话题。杨洁经历过了离婚和感情的动荡,她有可能像攀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缠住我,这不是安全的做法。

    第一次面谈被安排在杨颖家,离婚后,杨洁就一直和姐姐住在一起。这是她出院之后的第三天,身体状况和精神水平都没有得到了全面恢复。为了让她畅所欲言,我登门拜访,而杨颖也找个借口出门回避。

    她们的家很远,我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下车的时候,我正好接到杨颖的来电。“您快到了吧?”她说,“我妹妹今天的状况还可以,不过她对是不是应该和您见面,又有些犹豫了。”

    我请她安心,随后按着门牌号,找到了六楼。

    门铃响了两三声,杨洁开了门,甚至没问问门外是谁。

    这并非我初次见到杨洁,可上一次是在危机状况之下,我被大量的血液弄得晕头转向,又一个劲儿地想着怎样包扎,所以并没看清她的样貌。

    这一次面对面,还是不由得因她的美貌而心头一动。杨洁的美,是那种纯天然不经修饰的美:高耸的鼻梁、深深的眼眶、特别清晰的双眼皮、薄厚适中的嘴唇——我发现这些修辞都显得苍白无力。该如何形容她的美?我不知道。虽然她脸色还挺差,因为内分泌失调,还起了包,头发也是我不太喜欢的棕黄色——可我还是得公平地说,杨洁是个美人儿。

    她看到我,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我长得太美或是太丑,而是我太年轻了。

    “艾医生?”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的声音没有长相好,不过语气并不招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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