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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沙漠道尔逗留的余下日子里,我退掉已住了好几个月的房子,在当地为数不多的廉价居住区找了个按星期付租的带家具房间,然后找了份工作。就像存心要让科利·芒辛成为预言家似的,我找的活儿正是洗碟子。那是家豪华的饭店,以前我和露露不知在那儿吃过多少次。他们付的工钱是每星期五十五美元,这是笔很可观的收入。

    我也可以干别的工作。正如芒辛说起过的,我可以做个路旁餐馆侍者,或做个停车场管理员,或者在这家那家旅馆里干点活儿,但我选择了洗碟子。八小时的上班,置身于蒸汽、油脂和高温之中,十指为刚出机器的滚烫盘碟所烤灼,眼睛因汗水浸淫而发红,对我来说犹如穷人享受土耳其蒸汽浴。一天的活儿干完后,我会在一家杂货店匆匆吃上点东西。那间店要价虽贵些,却是我能找到的最廉价的店了。我之所以在那儿打发晚餐,是因为比起在当地的廉价小饭馆里吃饭,可显得不失身份一些。我打工的大饭店不给雇工提供膳食,除非是某个友好的女招待尽可能给我帮助——芒辛最后一点预言也说中了——她会偷偷塞给我一份恺撒什锦色拉①或一份木莓酱桃子冰淇淋,我就置身于机器的阴影里,用浸泡得发皱的双手捧着吃,毫不影响洗碟机冲洗盘碟的节奏。而与此同时,洗碟机发出犹如念悼词的声音——那最简单不过的讲课声——在我心头不断激起怒火:外面的那些蠢猪们,那些富有的蠢猪们,吃饭非得用那么多盘子吗?

    在机器的另一端,是个头发灰白、肩膀瘦削的五十多岁的洗碟工,他不断递给我周边残留肉卤的陶盘和沾有蛋屑的叉子。此人沉默寡言,我们共事好几个星期了,他说的话还不足一百个字。他干活的目的是为了喝酒,而喝酒又是为着送命,可像所有的酒鬼一样,他偏混熬得起,好歹活着。他酒醉后的不适,就像晨间所洗的衣服,晾在厨房日光灯的苍白光线之下。于是他上班的前四个小时里会频频呕吐,而后四个小时里又不断啃嚼残渣剩菜,这儿挑一片里脊,那儿拣一根刀豆,就像筵席过后麻雀准确地啄食金谷一样。但比起嗜酒,饥饿就算不上什么了,因此他会急切地等待着晚上痛饮一番剩酒。看他双手抓取食物不停地塞进嘴里,而将剩余的东西扫入工作台下的泔水桶中,我渐而妒忌起他来。在沙漠道尔我还从未如此妒忌过哪个人呢。他的活儿比我的轻松。我并不是因食物而妒忌他,我之所以忌恨是因为他所在的机器那一头温度比我这头低十度。在他揩干盘碟并将它们叠放进蒸箱时,那些盘碟都是凉的,而在我这一头,那些蒸箱在滚沸的水中嘶嘶作响,半死的龙虾做着最后的挣扎想爬出大锅。我再次体验到干最下等活儿所激起的恼怒。干这样的活儿时,想拥有一辆凯迪拉克车的念头肯定离你十分遥远,正如一位步兵不会去想,他如何能荣获一枚将军的星章。但恼人的是,在无数干着最下等活儿的人中,你近旁的这位干的活比你舒服轻松,比如说,始终做卫生值日,于是就可享受早上不必出操的好处。

    我又孤身一人,并找回了那种到家的感觉。或者不妨说我从未离过家。下班之后,在那家杂货店吃过晚饭,我便回到租住的房间,洗上个澡——对穷人来说,这是多么奢侈的享受——因为全身长满了痱子,我会搽些爽身粉,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读报,直到沉沉入睡。我就这样过了三四个星期,每晚心中都做着无谓的打算。我会花上一小时重温收支状况,随便哪个晚上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每周的开销最低可压缩到三十四美元,那意味着从我的工钱里扣除一切开支后,我每月最多只能节余五十美元。因此,一年只能省下六百美元,在省吃俭用六年零八个月后,我才能挣回那次和露露一起去赌了十二天所输掉的钱。这个想法令我沮丧不已,使我像个回忆伤心往事的圣徒,盘算着第二天的活儿是何等辛苦。

    这便是我的全部活动。那三千美元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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