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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利上尉谈话后的那天黄昏,罗思孤苦伶仃地独自行在新兵营地上。跟他睡在一起的那个弟兄是个好好脾气的大个农家小伙子,上别的帐篷去看朋友至今还没有回来。罗思可不想去找他们。昨天晚上他就跟着一块儿去过,他也还是那句老话:总觉得跟人家合不来。他那个伙伴和伙伴的那帮朋友都还年轻得很,大概才中学毕业,嘻嘻哈哈地尽开些无聊的玩笑,满嘴粗话,扭扭打打。跟他们在一起,他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只觉得内心又涌起了一股熟悉的强烈的愿望,巴不得能找个人谈论些正经事。可是他马上又理会到自己在这些新兵里并没有一个深交——跟他一起出国的伙伴都已经在最后一个新兵站分手了。就是在这些一同出国的伙伴里,他好像也没有一个特别知己的朋友。罗思觉得他们都是些糊涂虫,除了搞女人以外,满脑袋再也没有别的想头了。

    他闷闷不乐地瞅着沙滩上东一座西一座的三角小帐篷。再过一两天,就要把他下放到排里去了,想起这件事,他心里越发高兴不起来了。要当步兵去了!多卑鄙的手段啊。别的不说,哄他说来当文书总不应该吧?想到这里罗思只好把肩膀一耸:有什么好说的呢,军队就是要你来当炮灰嘛。连他这样有了儿女、体质又差的人,都要被抽去当步兵。他是个大学毕业生,熟悉办公室里的一套事务,能做的工作多着呢。可是跟军队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走过一顶帐篷,看见有个当兵的正拿着个什么东西当帐篷桩子,在往沙里敲。罗思停下了脚步,终于认出了那个人。那人名叫戈尔斯坦,跟自己一起派到侦察排去的新兵里就有他在内。罗思便招呼他说:“唷,你还忙着哪?”

    戈尔斯坦抬起头来。他年龄在二十七岁上下,头发一派金黄,湛蓝的眼睛友善而庄重。他微微鼓出了眼睛,像近视眼似的定神瞅了罗思一眼,然后就势欠了欠身,露出了一个十分亲切的微笑。这个欠身一笑的动作,加上那凝眸注视的眼神,立刻给人一个印象,觉得他待人非常诚恳。这会儿他就说:“没什么,我把帐篷弄好。今天我想了又想,这帐篷的毛病到底在哪儿,我终于还是想出来了。原来部队设计帐篷桩,并没有考虑到要用在沙滩上。”他高兴地笑了。“所以我就从小树上砍下了几根树枝,趁这个工夫就在帐篷上另外做几个桩子。这一来,风再大也保你吹不倒了。”戈尔斯坦说起话来总是很恳切,就是有点急巴巴的,像是怕被人打断似的。要不是他从鼻翅到嘴角的两道皱纹显得竟是那样苍凉,他本来看上去倒还蛮像个小伙子呢。

    “这个主意倒不错。”罗思说。他想不出别的话可说了,于是犹豫了一阵,就在沙地上坐下。戈尔斯坦轻轻哼着小曲儿,继续干他的活。“这次分派咱们下去,你说派得好不好?”他问罗思。

    罗思耸耸肩膀。“不出我的所料,没好事。”罗思个儿矮小,背弓得出奇,胳臂却挺长。他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往下沉的:长长的鼻子颓然低垂,眼皮底下挂下两个肉袋,一对肩膀软瘪瘪地向前塌落。头发剪得极短,越发显出他耳朵之大。“真的,这样派法我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这话口气里有点自负的味道。总之,罗思的样子就像一只体弱力微、心怀哀伤的人猿。

    戈尔斯坦却温和地说:“我看咱们还算是幸运的。反正,那种头等艰苦的硬仗,看样子咱们是不会去打的了。我听说直属连还是不错的,那里的人比较有些头脑。”

    罗思抓起一把沙来,随手撒落。他说:“我何苦还要自己骗自己呢?我的看法是,在部队里桩桩件件都要比你事先料想的还糟,特别是眼下这件事,可算是糟尽糟绝了。”他这话的口气深沉而阴郁,说得慢吞吞的,戈尔斯坦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好容易才挨到听完。

    “不,不,你太悲观了。”戈尔斯坦劝道。他拿起一只钢盔,当作锤子敲起桩子来。“不怕你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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