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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至少有三十镑,算起来就有近百块了,虽说钱大部分是这一路上赢来的,可那也不能作为原谅自己的理由啊。他想起妻子马莉怀孕已七个月了,待要回想回想妻子的模样儿,却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觉得一阵阵内疚袭上心头。钱是应该寄给妻子的,他怎么能这样乱花一气呢?他感到深深的痛苦,这种痛苦滋味他已经尝惯了;他从来就没有顺心的事情,他的事情迟早总会弄得大煞风景。他不觉咬紧了嘴唇。他不管做什么工作,也不管干得怎样卖力,到头来似乎总难免要碰壁。他愈想愈怨,一时只觉得满腹辛酸。他不是个没有志气的人,他也依稀有所憧憬,可惜那总不过是个影子,把他逗了两下就消失了。这时候正好轮到一个叫莱维的勤务兵洗牌,加拉赫对他瞅瞅,嗓子眼里不觉抽搐了几下。这犹太佬,贼运倒挺不错咧。他的一肚子辛酸忽而都化成了怒气,憋紧在喉咙口,最后终于变而为一连串脏话吐了出来,嗓音那么沉浊,声调带着颤动:“得啦,得啦,这鸟牌你别老洗下去好不好?那倒运货有什么可多洗的,别洗啦,快发吧。”他说话完全是一副波士顿爱尔兰裔居民的口音,那难听的“a”音拉得长长的,往往就把后面的“r”音给吃掉了。莱维抬头看了看他,学着他的腔调说:“好,不洗了不洗了,就发就发。”

    “真他妈的莫名其妙!”加拉赫这话有点像是自言自语。他五短身材,瘦削结实,身上筋筋节节的,给人的印象是个饱经风霜、脾气执拗的人。一张脸也正巧相配,脸盘窄小,其貌不扬,先前满脸的粉刺留下了累累的疤痕,因而脸皮疙疙瘩瘩,尽是紫红色的斑斑。不知是由于他脸上这种皮色的缘故呢,还是因为他那颗长长的爱尔兰式鼻子生得特别,歪在一边像在赌气,总之他的神气看上去老是像憋着一肚子火。不过论年纪他今年才二十四岁。

    他面上的一张明牌是红心七点。仔细一看底下的两张暗牌,也都是红心。好,这一下有点门儿了。打了这一晚上的牌,他还没有得过一副“同花”呢,他相信这一盘势在必得了。他心里暗暗在想:“这一回看他们还能占得了我的便宜!”

    威尔逊开叫一镑,加拉赫加了码,还气哼哼地咕噜了一句:“好哇,索性大家多押上点,热热闹闹打一盘。”克洛夫特和莱维都“跟进”了,那另一个勤务兵却没有“跟”,加拉赫一见,觉得像是吃了亏似的,说道:“怎么啦?脓包啦?仔细明天大炮轰掉你的猴儿脑袋。”幸而大家正稀里哗啦把钞票往毯子上扔(毯子折了几折垫在中间当作台面),所以对他的话都没有听真,不过他话一出口,却打了个冷战,内心不安了,觉得说这话实在是罪过。他赶紧默默连念了几遍“圣母马利亚”。他眼前仿佛看见自己陈尸在海滩边,血淋淋的脖子根上没有了脑袋。

    接着来的是一张黑桃。他心里还在一个劲儿地想:他要是死了的话,不知道部队会不会把他的尸骨运回国去?马莉会不会前来给他送葬?他自怜自惜的,想得有劲,一时倒真巴不得能见一见妻子为他而哀戚的眼神。妻子终究是知心啊。可是心里要想的是妻子,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圣母马利亚”的圣容——他当年在教区附属学校买过些明信片,见过上面印着的宗教画,留下这个圣母的印象到今天还铭记不忘。可马莉呢,他的马莉是怎么个模样儿?他苦思苦想,想把她的眉目神态细细回味过来,可是此时此刻就是回想不起,那捉摸不住的印象就如一支似忘非忘的歌,刚要摸到一点调调儿,就又串到其他唱熟的曲子上去了。

    下一轮牌他又得了一张红心。这就有四张红心了,后两轮牌只要再来一张红心,一副“同花”就齐了。不安的情绪消散了些,于是一副心思就都移到了牌上:成败在此一举。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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