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天气还是那么的闷热。
报纸付印以后,悠木和雅马上就开车回了家。即便如此,到家里也已经12点半了。家里黑糊糊的一片,一盏灯也没有亮着,悠木心里不免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家里非常安静,一进家门,就可以闻到一股混合的气味——家的气味。客厅里还很凉快,说明弓子刚刚睡下不久。悠木和雅走进厨房一看,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打开冰箱,里边一罐啤酒都没有,也没有剩菜剩饭。毕竟中午回家的时候,悠木和雅说好今天晚上不回家的。
倒了一杯凉麦茶回到客厅里,悠木和雅把刚才拿回来的《北关东新闻》,随便地往桌上一摔,也没换衣服,就躺在了长沙发上。抓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正在播放的是御巢鹰山坠机现场的新闻。大概是因为职业棒球联赛直播时间延长,新闻节目顺延了。穿着朴素的西装的女主持人,念着长长的新闻稿件,也说不上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悠木和雅呆呆地看着电视画面,女主持人说的是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开始有些后悔回家来了。
“你小子想把自己的饭碗砸了是吧!……”社长白河的声音,依然在悠木和雅的耳边回响。
悠木和雅向社长的淫威屈服,退缩、狼狈地低下了头。他没有能够保住,佐山那篇文章的头版头条的位置,年轻记者们也看不起他了。
悠木和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悠木和雅是为了寻找某种可以依靠的东西,这才回到家里来的。他害怕孤独,他想立刻看到家人的笑脸,可是好叫人泄气啊。
搞糟了的盆景!
悠木和雅把理想的家庭,当作一个盆景加以制作,只不过这个盆景,不是山石树木,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悠木心目中的理想家庭,是在明亮的灯光下,他跟弓子、小淳、由香利围坐在一起,聊着家常……可是,这个盆景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完成。
悠木和雅觉得憋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悠木和雅觉得:上班比在家里待着好了。碰到什么辛酸事的时候,在报社里待着,要比在家里待着舒心得多。
在报社里喧闹的环境中,悠木和雅可以达到暂时忘记自己的境地。
编辑部的大办公室里,没有令人烦恼的过去,也没有叫人担心的未来,只有一个单纯而明快的目标——顺利出版明天的报纸。为了这个单纯的目标,悠木和雅跟大家一起,在有限的时间里向前猛冲。愤怒也好,焦急也好,暴躁也好,都在那个犹如断头台上的绳索,被切断的截稿瞬间,突然化为了乌有。在那个瞬间,谁都能够利利索索地,把“今天”抛掉了。到了第二天,又重复今天做过的一切。
这是单调而枯燥的工作。不管你多么讨厌谈论死人,也得把这个人,是在哪儿死的、是怎么死的,调查个一清二楚,然后写稿、改稿、排版、印成报纸……悠木和雅的神经都麻痹了,谁也不认为这是什么罪过。只要待在那个大办公室里,就不用说谁比谁心眼儿更好、谁比谁更加薄情。
大概正是那枯燥的空气,和某种程度的宽容,吸引着悠木和雅走进大办公室里去的吧。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内心深处有很多悲伤的人,不一定就是能够理解,他人的悲伤的人。悠木和雅在当记者的过程中,常常把地球上这里、那里发生的不幸,跟自己的不幸重叠起来,从中得到某种安慰和平衡。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在那间大办公室里,简直就待不下去了。
电视上女主持人嘶哑的声音,钻进了悠木和雅的耳朵里。她的大眼睛里都是泪水,在她身后的监视器的画面上,是藤冈市体育馆认领遗体以后,哭得死去活来的遇难者的亲属们。
悠木和雅呆呆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