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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敢吃石榴,因为总觉得那是可怕的东西。

    回想起来,这种恐惧应该源自孩提时代某个炎热午后的印象吧——被蝉声充斥的寂寥庭院里,满地斑驳的树影,阳光眩目到昏黑的程度。幼小的我无意中看见,在堆满缭乱的青叶的榴树枝头,一匹小魍魉蜷曲着黯恶怪异的肢体,正贪婪的啃噬着一团新鲜的血肉。那猩红粘腻的汁液沾满它细小而锐利的獠牙,顺着粗糙的紫黑色肤皮蜿蜒滴落。

    冷不防瞥见这一幕的我毛骨悚然,连惊叫都被骤然涌起的恶心感觉强压了下去。好在冰鳍反应快,顺手拿起身背的小茶壶,不假思索地将净水泼了过去。

    小小的魍魉根本不成气候,顿时落荒而逃。那团血肉啪的落在我脚边,溅起微温的浆液颓然摊了一地。我这才看清它的原形——石榴……

    那是石榴,熟透的、开裂的、发出甜腻馨香的石榴。不知为什么,那甘美的味道,总让我觉得与腐烂的气息仅有微妙的一线之隔。

    所以,眼前这个民居旅店的名字在最短时间内引起了我的不快与排斥——石榴馆。地处偏僻街角的小旅店以多子多福的“石榴”为名,在别人眼中应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可是却偏偏让我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憎厌。

    如同某种本能的警戒般,那个童年午后的嫌恶感蠢动着浮出意识的水面……

    “实在是万分抱歉。小店地方狭窄,不得不怠慢几位,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站在石榴纹样的盘花铁门前,隐樵庐的老板娘非常客气的再度致歉——香川城民间工艺社团“青柳会”历年都会前往邻镇桃叶津作春季旅行,一直是由她接待的,可这次会员里添了不少新面孔,那小旅馆实在没有足够的房间,才不得不把一部分会员送到不远处的另一家民居客栈“石榴馆”。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排,可站在我身边提着行李的冰鳍却发出了不满的咋舌声。

    这没礼貌的反应果然招来祖母的白眼,但却换来了我的无限的同情: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转身就走啊——一般来说,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里“那种东西”多一点非但不奇怪,反而会让身为“燃犀”的我们有种倒错的安心感,比如隐樵庐就大体如此,而我家老宅状况更加“可观”,可眼前这座石榴馆的情形却与之相去甚远……

    按说这座西洋风的馆舍建于清末,也算古旧了,可是这里偏偏“什么也没有”——就比如大门口吧,阴湿虫喜欢聚在昏暗檐沟角落里,压得人肩膀沉甸甸的;纸蜈蚣时常附在陈旧铁门上,猛一看像是斑斑锈迹,然而在此地,这些再常见不过的家伙全都不见踪影,连来来往往的过路游魂都敬而远之的避开大门。

    糟糕就糟糕在这里——明明“干净”得异样,可整座馆舍却丝毫不给人神清气爽的开阔感觉,反而好像被一层由湿重空气凝成的半透明灰暗薄膜笼罩着一样,让人觉得又压抑又沉闷。好在只住一宿,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不变成妖精鬼魅的同类那才奇怪呢!

    我和冰鳍磨磨蹭蹭的走进大门,踏上青砖铺地的蜿蜒小径,进入同样乏善可陈的庭院。此处的春天似乎来得尤其晚,了无生趣的景致里只有几株老石榴正冒出丝丝新绿,这旅馆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的。主屋神经质的尖顶便隐现在这片还不那么浓密的绿荫中。

    可能因为周围都是低矮老宅的关系吧,这座半生不熟洋馆风格的二层小楼显得狭窄高峻得离谱,好像整座建筑随时都会向着人头顶轰然倒塌似的。

    我不由得站定脚步,倒抽了一口凉气眺望向那岌岌可危的屋瓦,却见小楼最高处沐浴着夕照的落地窗里,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小女孩正将清新的薄绿色窗帘撩开一线,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外张望。她似乎刚在哪里疯玩过,漂漂亮亮的衣服上溅满了泥点。这抹鲜丽的色彩霎时间点亮了还未感应到春意的沉闷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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