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哈丽雅特说。伴随着自己的声音,她从那强壮双臂的环抱中,迷迷糊糊地漂脱开来,穿过那一丛映着太阳光斑的山毛榉树叶进入黑暗。
“天哪,该死的,”哈丽雅特轻声自言自语,“哦,真该死。我不想醒啊。”
新四方院的钟有旋律地敲了三下。
“这不行,”哈丽雅特说,“这样真的不行。我潜意识里出现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她摸索着找床头灯的开关。“梦反映的并不是人的真实愿望,而往往是比真实愿望更糟糕的东西。这才叫人心烦。”她把灯打开,坐了起来。
“如果我真是渴望被彼得拥抱,我应该梦到其他的,比如说看牙医,或者是修整花园。我不理解,我脑子里到底有什么极度可怕、可怕得超过极限的念头,必须要用彼得的拥抱才能反映得出来。该死的彼得!我想知道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这么一想,她的脑子又被拽回到自负者俱乐部的那天晚上以及那封匿名信上。进而又让她想起他对石膏绷带让人好笑的愤慨。
“……但是当时我的身心暂时全部集中在工作上了……”
她想,别人可能会觉得这个人思维很跳跃,精力不集中。但是工作的时候,他的确全神贯注。全神贯注。是啊。我现在为什么让我的脑子到处梦游?这是项工作,是吗?……假设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正在干老勾当,正在往别人的门里塞信昵——会是谁的门?没人能盯住所有的门……我应该坐到窗户那边去,留意在四方院里走动的人……应该有人这样做——但又能信任谁昵?而且,老师们都有她们自己的工作要做;她们不可能整夜坐在窗户边,然后白天去工作……工作……全神贯注地工作……
她已经起床了,把窗帘拉到了一边。天上没有月亮,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一个点灯熬夜赶论文的人都没有。
她想,在这样一片漆黑的夜晚,任何人都可以去任何地方而不被人觉察。她几乎连右边图德大楼屋顶的轮廓都看不清。在她的左边,图德附楼后面突出来的新图书馆,在黑夜里就是黑黑的一团。
图书馆内,死寂一片。
她穿上睡袍,轻轻地关上门。外面冷得刺骨。她找到了墙上的开关,走到附楼的中央过道里。她经过了一排门,门后面睡着学生们,她们可能正在做梦,天知道是什么梦——考试、运动、大学生、派对,所有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汇总起来称为“活动”。在她们的门外,堆着一小堆脏盘子、脏杯子,等着仆人收集回去清洗。还有鞋子。门上有写着名字的卡片:H·布朗小姐、琼斯小姐、柯尔布恩小姐、斯勒普塞小姐、伊莎克松小姐——这么多陌生的人名;这么多注定要成为人妻和人母的人名;或者还可以说,这么多未来的历史学家、科学家、大学教授、医生、律师——任何一种你觉得重要的职业。过道的尽头有扇大窗户。窗户的顶端和底端都敞开了,为了清洁和通风。哈丽雅特把底端的窗框推了上去向外看,冷得发抖。
她突然发现,不管是什么理由或直觉让她瞄了图书馆一眼,这理由或直觉真是精准得很。新图书馆应该非常黑才对,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其中的一扇长窗被一道窄窄的光线从上到下割裂开来。
哈丽雅特敏捷地思考。如果这是布洛斯小姐正在为了明天的开幕仪式作准备的话,也无可非议——尽管在一个让人不理解的时间,但她为什么要把窗帘拉上?装窗帘是因为图书馆朝南的那面要保护起来,避免强光直射。但如果说,在三月漆黑的半夜里,图书馆馆长为了保护自己和她的准备工作,要把窗帘拉起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学院的藏书可不至于那么神秘。她应该自己去看看昵,还是应该去叫醒什么人?
有件事很清楚,如果鬼鬼祟祟藏在窗帘后面的那个人是某位教研室的成员,那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