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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波尔斯地方,他知道那儿非常热闹,每个人都易于获得发请帖赴宴的机会,从而一下子提高了他的信用。他看到了船坞那边万人攒动(以后,这儿是他特殊的兴趣所在),也看到了干船坞里亚洲轮与非洲轮庞大无比的船身,它们高得像塔一样,龙骨和螺旋桨都露在外面,由树枝般粗的撑条支持着,它像怪兽那样孤苦无助地躺在干燥的土地上,下面拥满了侏儒般的人群,工人们擦洗着,锤打着,粉刷着。他又看到盖有屋顶的烟雾腾腾的船台上,船舶高高隆起,船身里正在构筑一条条的肋材,而工程师们手持设计图纸和排水表,向造船工人们发号施令——所有这些,汉斯·卡斯托尔普从青年时代起就十分熟悉,并在他心中唤起了依依不舍、异常亲切的感受。当星期日上午,他和吉姆斯·蒂恩纳佩尔或表哥齐姆森——约阿希姆·齐姆森——坐在阿尔斯特河畔的亭园里用早餐,吃着温热的圆面包和熏肉,外加一杯陈葡萄酒,以后再靠在椅子上抽一支烟时,他几乎已找到生活的最高乐趣;因为有一点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他爱生活得舒服些,尽管他有些贫血,看上去文质彬彬,他骨子里还是追求吃吃喝喝的生活享受,像一个贪婪的乳儿那样依恋着母亲的乳房。

    这个有民主气息的商业城的上层统治阶级,将高度文明赐给它的孩子们,而汉斯则悠闲而不失尊严地将这种文明承载在自己的肩上。他身子洗得像婴儿一样干净,叫裁缝做的衣服都跟当时他那个圈子里的青年人那样时髦流行。他的一束内衣都小心地作过标记,放在一口英国式的衣柜里,由莎莱安极其小心地照管着。汉斯·卡斯托尔普在外面求学时,就一直按期把衣服寄回家来洗涤修补(他有一句箴言:帝国之内除了汉堡外,没有别的地方懂得烫衣艺术),只要他漂亮的花衬衫袖上有些皱,他心里就老不舒服。他的手看起来虽不特别娇贵,却保养得很好,皮肤十分光洁。手上的装饰品是一只链式白金戒指和祖父传给他的印章戒指。他牙齿不很坚实,常常有些毛病,并用金子镶过。

    无论他站着还是走路,他肚子总稍稍有些突起,很不雅观,但他就餐时的姿势十分优美。同桌旁的人聊天时,他总彬彬有礼地挺直了上身(说起话来当然很有分寸,而且带些乡土方言),当他用刀叉分开一片家禽肉或用专门餐具熟练地从壳中扒下淡红色的虾肉时,他只是把胳膊肘轻轻搁在桌上。他饭后首先需要的,是那只有香水的洗手指用的小盆,其次需要一支俄国香烟,这烟不必付税,是通过适当方式秘密偷运来的。过后再抽一支雪茄,这是一种味儿挺美的不来梅产品,牌子叫做马丽亚·曼契尼,在后面我们还要提到。这种烟既有香味,又有毒性,吸时佐以咖啡,很有提神作用。汉斯·卡斯托尔普把贮备的烟草保存在地窖里,使它不致受到热蒸汽的有害影响。他每天早晨下地窖,在烟盒里装满当天吸的必需量。吃牛油时不喜欢厨师预先切成一块块的,也不喜欢切成凹球状。

    可以看出,我们这里想要说的都是偏袒他的话,但我们认为并未言过其实。我们对他的描写既不比实际好,也不比实际坏。汉斯·卡斯托尔普既非天才,也非蠢人;如果我们避而不用“中不溜儿”这个字眼形容他,其原因与他的智慧无关,跟他质朴的个性也几乎没有关系,而是出于对他命运的尊重。对于他的命运,我们很想赋予某种超乎个人恩怨的意义。他的头脑应付实验中学当时德国的一种九年制学校,相当于我国解放前六年制小学四年级起至高中三年级的程度。

    的课程绰绰有余,并不感到紧张;不论在哪种环境下,也不论为了什么目的,他也确实不愿使自己处于某种紧张状态,这倒不是怕吃苦,而是他认为这样做丝毫没有理由,确切些说,没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这也许是我们不愿称他为“中不溜儿”的缘故,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紧张是没有理由的。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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