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慕容恪派人传令,要立即召见阿清。赵无究不敢怠慢,亲自向阿清呈上。阿清的手下们见慕容恪竟敢用召见一词,都露出愤怒的神色,却无人再敢多言。阿清神色自若,只道:“我还有一件事,想吩咐手下,请稍等片刻。”赵无究笑道:“郡主别让末将为难便是。郡主请。”
阿清把石付拉到一边,直截了当地道:“我这两天运功,只觉体内有另一股内息,浑厚无比,却非我所有。你老实说,谁在我昏迷的时候救了我?”
石付知道无法再瞒她,只得将道曾救她之事说了,末了道:“道大师被白马寺几位高僧带走,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小人因答应了小靳,没有及时跟小姐说起,真是死罪。”
阿清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小靳……他还好吗?”
石付道:“他很好。小人问起他的行程,他说将要回江南去,小人已经派人传信给劳家,照应他们。”
阿清幽幽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她出来命伏利度管束手下,领着族人徐徐前行,自己只带了两名校尉,与赵无究先行前往巨鹿。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直到下午时分,蓝天碧日之下,远远地看见几十道烟从一片山峦后升起。赵无究道:“那里就是大将军本营所在,也是你们族人聚集之所。”
阿清笑道:“我族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还要劳烦大将军亲自监督,实在惭愧啊。”赵无究尴尬地道:“大将军之意,也是就近保护,免得再遭他人屠戮……郡主请,翻上这个山冈就是了。”
众人纵马上山时,阿清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嗡嗡声,越往上爬,这声音越大,仿佛是风声,但更杂乱,更零碎。阿清的心不知为何跟着这声音砰砰乱跳起来。她本来一马当先,此刻却慢慢减缓速度,让赵无究赶到了前面。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山坡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嗡嗡声愈发响亮,似乎有几千几万人一起喧哗,但一句也听不分明。不时有战马的嘶鸣声混杂其中,偶尔山顶上也有群马奔驰的声音。阿清不知道面对她的将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赵无究已经上了山顶,回头道:“郡主,请快一点。”阿清咬咬牙,一甩马鞭,顶着猎猎的山风直冲上顶。
眼前赫然开朗。
她所在的是一条长长的、平平的山脊,由西向东蜿蜒,对面几里外,是另一条更高更长的山脉,由西向北延伸,山顶上压着长长厚厚的一条云带。两条山脉在西面交汇的地方是一个不足三里宽的峡谷,而东面则是宽阔的漳水。两山一水,紧紧地夹着中间一块狭长平坦的盆地。
放眼望去,至少有五万人就挤在盆地里,那嗡嗡声正是他们发出的。他们是衣衫褴褛的逃难的人,拖儿携女,带着简单破烂的行李;他们是伤痕累累、肢体不全的士兵,握着砍缺了刀口的刀,杵着折了枪头的枪杆;他们是死了父亲的母女,失了孩子的爹娘;他们是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一切的亡国之人。
他们没有帐篷,没有食物,没有柴火,没有牛马,连可以躺的破席都没有。他们在肮脏的泥地里,在到处是水洼的草地里,在毒虫恶蛇出没的土丘上……或坐或蹲或站,疲惫而无力地仰望着蓝天,和蓝天下山顶上那些晃动的光泽。
那些光泽流动在排列于山脊之上的三万燕国铁骑身上的铠甲间,流动在无数长枪的枪尖和大刀的刃口,流动在三万双渴求杀戮的燕国战士的眼中。
阿清向左面山脊看去,有狸猫旗、狐狸旗、云兽旗,六千土黄装束的轻骑军;向右看去,是云旗、风旗、雨旗、月旗,三千步兵列成五排,身后是五千弓弩手。她的对面,那山腰上,黑压压一片全是重骑兵,扬着飞熊旗、飞豹旗、飞虎旗、飞象旗……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慕容恪的主力所在。在这些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