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听到这些保证,完全放心了,使吩咐他那个穿着大而无当的大礼服的侍仆把裤子和土布短袄拿来。
我认为,描写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怎样穿上裤子,人家怎样给他打领结,最后他怎样穿上左边袖子破了一块的短袄,是完全多余的。只须交代一下他在这整段时间中保持着适度的平静,对于安东·普罗柯菲耶维奇要用什么东西换他的土耳其烟袋的建议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就够了。
这当口,参加宴会的人们急不可耐地期待着那决定性的一刻的来临,那时候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会突然出现,大家要求两个体面人物言归于好的愿望终于能够付诸实现。许多人几乎都断定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不会来。市长甚至跟斜眼的伊凡·伊凡诺维奇打赌说他不会来。不过因为伊凡·伊凡诺维奇要求对方用一条受伤的腿作赌注,自己用一只斜眼作赌注,这个赌才没有打成,这使市长非常生气,而众人却忍俊不禁地要笑出声来。无论推都还没有在桌子面前就坐,虽然早已两点钟了,这时候在密尔格拉得,即使举行节日庆祝,也应该吃午饭了。
安东·普罗柯菲耶维奇刚在门口出现,即刻就被大伙儿围住了。安东·普罗柯菲耶维奇大声吼着,对于所有的问话只口答斩钉截铁的几个字:"他不来!"这几个字刚——出口,为了惩戒他有辱使命,谴责、辱骂,也许还有毛栗子,就劈头盖脸向他头上落下来,可是门忽然打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走进来了。
如果魔鬼或是死人出现在眼前,也不会在整个人群中间造成象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意外的来临所引起的那样极度的惊愕。安东·普罗柯菲耶维奇,给所有的人开了一个玩笑,所以高兴得不得了;光顾捧着肚于大笑。
无论如何,这一点对于大家说来,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就能够穿着得整整齐齐,象个体面的绅士一样。凑巧这时候伊几。伊凡诺维奇不在场;他有事情出去了。众人慢慢地从惊愕中苏醒过来,上前去问候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健康,并且说看见他更加发福,感觉到非常高兴。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跟每一个人接着吻,说:"承情,承情。"这当口,甜菜汤的香味飘过,房间,使挨饿的客人们感觉到鼻子又酥又痒,十分好受。大家拥进了饭厅。一长串的淑女们,饶舌的和沉默寡言的,瘦的和胖的,款步走向前去,接着,一张桌子上就被各种颜色闪耀得眼花镣乱了。我不打算描写有些什么菜肴搬到桌上!我不提蘸酸奶油的炸包子,和甜菜汤一块吃的煎内脏,填塞李子和葡萄干的火鸡,形状象浸在麦酒里的皮靴的一种菜肴,以及被称为旧式厨子的绝世之作的调味汁这种调味汁是被酒精的火焰四面围绕着端到桌上来,并且使淑女们感到又是有趣,又是害怕的。我不打算讲这些菜肴,因为我宁愿吃,却不愿喋喋不休地谈论它们。伊凡·伊凡诺维奇平常喜欢吃山斋菜煮鱼,他专心致志地从事着这种有益的、富有营养价值的操作。他看一眼:老天爷啊,这够多么奇怪!他的对面正坐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这同一刹那,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也抬起头来一望!……不,我可描摹不出来!……给我另一枝传神的笔吧!我的笔是软弱的、死板的,画起这幅图景来是太不够味的!他们的表露出惊讶之色的脸,仿佛是石化了。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一张早已熟识的脸,看到这样的脸,你不由得就要走上前去,象走近一个不期而遇的朋友一样,把角形鼻烟匣向他送过去,说:"请吧"或者"可以请您赏个脸吗";但同时,这同一张脸又是可怕的,犹如不祥的预兆一般!汗珠象雨点似的从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身上冒出来。所有坐在饭桌前面的客人都泥塑木雕一般地看出神了,眼睛一直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