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槿,去水井的路上,别人家的篱笆上有木槿,开花时,奶奶摘一些回来,用茶油清炒,加些饭汤稍焖收汁,吃起来清甜柔滑,这道菜我喜欢。
到了鄂东南的大山中,我则去松坡草地上拣过地衣,雨后的草地,松软,草叶上挑着水珠,拇指大的土蛤蟆在松根旁跳来跳去,草间有陈年的松球,星罗棋布地生着棕色的半球形内含黄粉的牛屎菇,这种菇不能食用,草地上也长一些凤尾蕨和石蒜。头上的松针,依稀往下滴雨,松皮的裂口或断枝上也有新鲜的松汁,呈乳色,时间久后转黄色,那就是松香。地衣长在草地上,一片片的,尤其在长青苔的草地上和滚圆的褐色裸石上,这些地方的地衣较为干净,很快就能拣满一地质包,带回驻地,泡在水桶里,洗净了炒瘦肉丝,这差不多是重复儿时的记忆,湿漉漉的地衣,它含着大地的气息。
鄂东南,此地为扬子江和荆江交汇处,也属于鄂湘赣交界的地方,有中国仅存的青铜古矿冶遗址,在楚史里面记载。从春秋上溯西周,采矿和冶炼青铜,持续时间久,产量高,却不是楚人所为,是扬越人。扬越被鄂国所占,鄂很有点意思,鄂为湖北简称,相传古鄂国南迁至鄂州建鄂国,《史记正义》载:“鄂,地名,在楚之西,后徙楚,今东鄂是也。”夏代的“鄂”在山西南部的乡宁,称“鄂侯故垒”;商代鄂侯之邑,在河南黄河以北的沁阳,商纣王曾封鄂侯为三公。西周初年,鄂族迁徙河南南阳,南阳北石桥镇附近的西鄂故城,就是西周鄂侯国,汉代置西鄂县。西周中期,鄂国已经成为一个强盛的方国。鄂侯侵伐南国,避开汉水西的楚国,打通随州、枣阳走廊,从汉水下游过长江抵达扬越经济中心——鄂州。鄂侯劳师远征,首图青铜,西周的铜器铭文有“孚金”“孚吉金”字样,意即“抢到好铜”,鄂东南的铜绿山(湖北大冶),是扬越最大的青铜基地。刘向《说苑》记载:鄂君子皙乘青翰之舟,下鄂渚(梁子湖),浮洞庭。驾船的越人,稳把舵,轻摇桨,唱着优美动人的歌。歌曰:
《越人歌》,风格清新委婉,深沉且飘逸,若《楚辞》先声。屈原作品含有《越人歌》的艺术表现成分。我的青春美好年华在铜绿山周边度过,一度参加过铜绿山古矿冶遗址的勘探,那时候不知遗址的重要,考古队长为一股级干部,很小,居然被英国女王三次接见,我们都觉得奇怪,没想到英国女王接见的是一个民族灿烂历史的见证人。铜绿山普通国人大多不知,国外采矿、冶金史学界或从事冶金研究的学者,到中国多要专程去铜绿山。我拣地衣的地方在铜绿山南部和东部的天台山及叶花香,叶花香离太子庙不远,那里有座竹山,有一年开车去武穴吃鱼杂,过漕河经苇源口返回,太子庙山上的黄泥公路中间,都长出了竹笋,车竟要在公路上绕竹笋而行。不过,好鱼还是在梁子湖,它是武昌鱼的原产地。鄂州旧时也称武昌和吴都,中唐时期大冶置县以前(因大兴炉冶得名),铜绿山属鄂州所辖,山因多孔雀石,雨后,漫山遍野豆大的孔雀石悉被雨水洗绿,山上铜绿闪闪,得名铜绿山。拣地衣这事情,确不属男子汉所为,惟我这种吃好之徒,做什么却还喜欢亲历,且也不在意他人笑话。在地质队,吃本来就是一个重要课题。不过,吃地衣被众人不屑,因为它不是珍奇事物,如果打到麂子,捕到山雉,钓到鳜鱼才算美味。
最近一次吃地衣,则是2000年在青海海南州东部的贵德县。中国青年出版社组织作家“走马黄河”考察,车从西宁出发,至中途便出现神奇景象,车沿着一条河走,河边或石滩上,有黑乎乎的帆布篷屋,那是淘金人的屋。缓漫的山坡上,一队戴着橘黄色安全帽的石油管道安装工人在安装管道。忽然,晴空万里的天上飞来一朵灰色云团,云团迅速向四周弥漫,如万马奔腾之势。少顷,爆米花大的冰雹从天而降,枯草色的山坡和赤红的山峦五分钟内被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