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园,来到国内,水花自喷水池里猛烈喷出,水珠在空中画出优雅的弧线落进池子。倒映在水面的山毛榉树影受水滴衡擎而晃动,叶子落尽的乾枯枝桠映在水面,看来就像细密延伸的血管,这些血管震动的模样看来也很奇妙。
喷泉倏地停止,像是若无其事的说“刚才的都是骗人的”,周围变得平静。云朵西散,整个公园似乎变得明亮许多。
鲸身体前倾,走回自己的睡窝,同时想着一小时前和梶的对话。
“我为什么非自杀不可?”一开始面露愤慨与惊愕的梶,在与鲸交谈的过程中,说话恢复条理,倒也通达事理。梶有三个女儿,鲸原打算在关键时刻抬出他的女儿威胁,或者取出手枪,说“不自杀就去死”不过没那个必要了。
“你骗了我吗?”鲸逼问之下,梶三两下就招认了:“其实,我雇了别人除去你。”
“除去”这种说法太过时,鲸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暗自想,“鲸”不该被除掉,应该是被保护的生物才对。
“我和对方说好,要他埋伏在这个房间里。”梶难过地说。
“真同情你。”鲸只回了这么一句。
之后梶急遽地失去生气,变得孱弱不堪。
那个男人——鲸想,那个男人可能依稀察觉到自己正逐渐成为政界无用的废物、衰老的绊脚石,他似乎也在为自己寻找台阶,甚至有过要藉自己的死,在政界激起一番波烂的浪漫情怀。
“我要以死唤醒世人。”他用高昂的语调自语,在桌前拿起钢笔写起冗长的遗书。
“我可以预见读完这段文章后,媒体感叹不已的样子。”他口沫横飞地说着,或许他一直梦想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没多久,梶就寓写完那封信。
“你是为了什么从政?”最后,鲸在梶站上椅子之后问他。
梶的表情已经变得朦胧,或者该说恍惚。他俯视着鲸说:“这还用说吗?这世上有人不想当政治家的吗?”
他的回答一如预期,鲸微微点了点头。
鲸瞥了一眼梶痉挛的身体,拿起桌上的信,上头挢揉造作造作地写着“致太晚赴死的人们”,鲸感到一阵反感。
他离开房间,进了电梯。离开饭店前往东京车站途中,他撕掉信封,把信扔到百货公司门口的垃圾桶。
“怎么样了?”背后传来声音,鲸停下脚步。他正站在帐篷与帐篷之间的十字路口。
鲸回头,那里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子上头画着放大镜图案、附帽檐。男人戴着眼镜,脸颊瘦削地像被挖去了肉,既像是死期不远的阴郁老人,也像失去希望的悲观青年。是田中。他右手拿着拐杖,身体歪斜地站着,或许是股关节的状况恶化,姿势很不自然。
“你去工作了,对吧?”他说话的声音很流畅,鲸又混乱了,他分不出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如果是幻觉,却没有伴随晕眩。最重要的是,田中并不在鲸的被害者名单中。他不记得有这回事。“工作?”
“你的表情像是这么说。早上你说的遗憾,已经解决了吗?”
“不。”推手这个字眼闪过脑海,“不是那件事。”
“那么,解决了别的麻烦吗?总之,你看起来一脸舒畅。”
“是因为梶的事吧。”
“火灾的事吗?”田中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不确定到底听懂了没有。“趁早解开你的心结比较好唷,然后立刻引退,不然,这样下去的话……”
“这样下去的话?”
“你会变成死人。”
“像你一样吗?”
“咦?”
“你是活人吗?”
“看不出来吗?”
“看了就能知道吗?”鲸加重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