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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铁头的回来,令板子村燃起新的希望。村口的大槐树下每天都站着张望的老人,眼瞎了的也在那站着。他们坚信郭铁头不是奇迹,两大车后生拉走了,不能就跑回来一个傻子。他们顶风冒雨地站着,不吃不喝地站着,黑灯瞎火地站着,一直站到夜深如墨才迈着疲惫的步子各回各家。女人们也站了些日子,但终不如老人们坚韧,也有更正经的事情料理,渐渐便没了身影,只到中午或傍晚时分才稀稀落落地来,叫回各自家里的。谢老四家的老头每天都是最后离去,日子长了,谢老四的女人也懒得再叫,家里两个小的都是能折腾的,着实走不开身。谢老四的爹坐在仍然有毒的老井边儿上,看着黑夜盖住大地。直到半夜他媳妇喂了娃喂了猪,才想起来老头仍没回家,打着灯笼去找,却见老头坐在那里去了。星星悬在他的头顶,微微照亮他的脸孔和脚下的土地。大槐树悄悄长满饱满的叶,在风里沙沙地响。老头的拐杖躺在前方十步之外,上面牙印密布,沾满黄土,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

    郭铁头开始出没在村头村尾,那颗头糊了袁白先生调配的草药,伤疤都揭去了倒圆滚泛白,除了少去的一块,只余一些依稀的茶叶蛋似的暗影。腿也日渐利索,开始还扶着墙走,如今就能叉着腰了。一切都越来越好,只是铁头里的脑子却越病越重,虽然能下地干活,河里打水,却见谁都傻笑,见人就喊爹,见条狗也趴下汪汪几声,看见女人坐在门口喂孩子就蹲在一边细看,一边看一边把手伸进自己裆里摸拿。他娘管不住,骂也不听,后来就拎着笤帚,红着脸满村劈头盖脸地抽。但这铁头浑然不觉,好在没像他娘说的那样半夜跑去一个女人的炕头胡作非为。老人们对此无动于衷,女人们至今将信将疑,袁白先生翻了几次他的眼皮,用几根小针扎了扎后脖颈子,只说好好养着,兴许过一阵子就好了。围观他扎针的女人们就问这“一阵子”有多久,袁白先生厌烦地哼了一声说:“快就一天,慢就十年。”

    女人们怨忿离去,有人便说这袁白和郭铁头他妈八成有他妈的一腿,郭铁头根本没疯,真疯的是那个郭傻子,那是天生就疯的。郭铁头就是怕再被抓回去,干脆就装了疯。有人开头,山西女人便大声起来,说你们有没有注意郭铁头身上有肥皂味儿?那可不是咱村里儿的肥皂味,是也没这么用的,他一个疯子每天用肥皂干甚?他娘根本就是个邋遢的,两三个月也不洗头的,能给这个疯儿子连球带腚地拿肥皂天天洗?有人说那也不对,他娘是个邋遢的,也没听说这郭铁头是个勤快的,从前也是满身虱子人见人嫌的,怎么脑袋摔坏了就臭美起来了,八成是每天拉尿在裤裆里,他娘不洗也不成啊。

    大家都听着有理,翠儿不置一词。怀疑也罢,相信也好,老旦终是不见回来。给袁白先生送磨好的玉米面时,翠儿试探地问这郭铁头的话能不能当真?老先生似早有预料,笑着说只要是话,就别当真。

    “先生觉得他啥时候能回来?”翠儿自不会放下这逼问。

    “这不好说……翠儿,世道要乱及此地了。自古有言‘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郭铁头回来了,看着是福,后面的事谁知道呢?听闻鬼子已经到了省城,国军正在后撤,板子村虽地处偏远,却逃不过穷兵之祸。再说了,此地地处低洼,又在黄河故道,战乱纷争至此,生死只在一念。守不住黄河,也不能让他们过,那又该当如何?唉……但愿老旦他们已经过去了……”袁白先生看着一张古老的地图,旁边的白纸上写着翠儿不认识的字。鳖怪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守着就要烧开的铁壶。

    “那么大那么急的河,怎地守不住?”翠儿问道。

    “日本和中国还隔着海呢,不也没守住?此一时彼一时,东洋人早年变法,通学西洋,弄得奇技淫巧,武力非凡。民国才几年?十年总有三年灾,翠儿你是不知,还有好多山沟里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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