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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右实先生提戈讲道处,独缺焉。沐乃请于两台,合续本凡十一卷,刻置学宫。诸生集而请曰:“愿有以疗之。”余愀然曰:“来!二三子是尚有待于余言乎?夫言非先生得已也。自先生之殁,则学稍稍失其旨,繁言朋,兴门户,峙张规,为儒名,而实衰焉。非不能言也,是用与二三子剪裁浮华,反归本实,以独得先生之意于旷世之下,而尚有待于言乎?孔子曰:‘予欲无言。’而又曰:‘无隐学而必待于言也。’则二者实背而驰。如其不待于言也,则所谓无隐者盖有在矣。且尔亦知先生始得之勤也,而其后之不能无忧乎?”

    诸生曰:“未之闻也。虽然,愿卒言之。”

    曰:“天命流行,物与无妄,在天为不已之命,而在人为不息之体。孔门之所谓仁者,先生之所谓知也。自程纯公之殁,而圣人之学不传,沉酣传注,留心名物,从其求于外者,以为领略贯解,而一实万分、主静立极之义微矣。夫天下莫大于心,心无对者也,博厚高明,配于天地,而弥纶参赞,际于六合,虽尧、舜之治与夫汤、武之烈,皆心之照也。从事于心者,愈敛而愈不足;从事于言者,愈赘而愈有余。不足者日益,而有余者日损。圣愚上下之歧,端在于是。此先生所以冒忌负谤,不恤其身而争之于几绝之余,而当时之士,亦遂投其本有,皆能脱骖解絷,翕然从先生于骤闻之日者也。争之不明而有言,言之稍聚而为录。今不据其录而求其所以为学也,乃复事于言,是其不得已者,反以误后人而贻之争耶?且先生之得,是亦不易矣。先生顾其始,亦尝词章而博物矣。展转抵触,多方讨究,妆缀于平时者,辨艺华藻,似复可恃。至于变故当前,流离生死,无复出路,旁视莫倚而向之有余者,茫然不可得力。于是知不息之体炯然在中,悟则实,谈则虚,譬之孤舟,颠滞于冲风骇浪之中,帆橹莫施,碇缆无庸,然后视柁力之强弱,以为存亡〔1〕。叶尽根呈,水落石出,而始强立不返矣。故余尝谓:“先生仅悟于百死一生之日,然后能咽余甘而臻实际,取而用之,已本不贰,而物亦莫能违,事功文词,固有照中之隙光也。先生之所以得者,岂尽于是耶?嗣后一传百讹,师心即圣,为虚无漭荡之论,不可穷诘。内以驰其玄莫之见,而外以逃其践履之失,于先生所道切近之处,未尝加功,则于先生所指精微之地,终无实见,投之事则窒,施之用则败。盖先生得而言之,言先生之心尔。而今袭先行之语以求人,即句句不爽,犹之无当于心,而况不能无失乎?心不息,则万古如一日;心不息,则万人如一人。先生能用是倡之于几绝,吾人不能缘是承之于已明,而方且较同异雌黄以为长。犹昔人所谓神尧能以一旅取天下,而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者。引予之所以谓先生始得之勤,而今之不能无忧也。夫从事于心,敏而犹有不及,则于言有所不暇;从事于心,精而后知所失,则于言有所不敢。默识深思,承担负荷,此余与二三子今日之所承先生之后者也。”

    诸生曰:“然则兹刻可废乎?”

    曰:“若是泥哉!书之存不存,未害也。书不传,则先生之心不著。其颖者固无待乎是矣,而闻而兴者,犹之欲渡而弃航也。求之于心而得,则先生之言庸以相印;求之于心而不得,则由先生之言而思焉,而力焉,而本体固可见矣。昔者赵简子有二子,而莫知适立也,乃书戒教之词于简而授之,三年而问之,长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己失之矣;次无恤育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遂立之。夫志各有适,非简之罪也,二三子其识之矣。”

    (录自九州大学硕水文库藏抄本《传习录诸序》)

    校勘记

    〔1〕亡,原本为“己”,据《明儒学案》改。

    重刻阳明先生文集序

    闾东

    《阳明先生文录》旧刻于姑苏,《传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