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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爸爸要去被淹没的图瓦卢接我爷爷的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爷爷已经死了。

    梦中我可不是在澳大利亚的西部高原。这儿远离海边,傍着荒凉的维多利亚大沙漠,按说不该是波利尼西亚人生活的地方。可是28年前,一万多图瓦卢人被迫撤离那个八岛之国时(波利尼西亚语言中,图瓦卢就是八岛之群的意思。实际上应再加上一个无人岛,共为九岛),只有这儿肯收留这些丧家之人,图瓦卢人无可选择。听爸爸说,那时图瓦卢虽然还没被完全淹没,但已经不能居住了,海潮常常扑到我家院子里,咸水从地下汩汩冒出来,毁坏了白薯、西葫芦和椰子树。政府发表声明,承认“图瓦卢人与海水的斗争已经失败,只能举国迁往他乡”。

    后来我们就迁到澳大利亚内陆。我今年12岁,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但在梦中我非常真切地梦见了大海。我站在海面上(?),极目朝远处望,海平线上是一排排大浪,浪尖上顶着白色的水花,在信风的推拥下向我脚下扑来。看不见故乡的环礁,它们藏在海面之下。不过我知道它们肯定在那里,因为军舰鸟和鲣鸟从海面下飞起,盘旋一阵后又落入海面下,而爸爸说过,这两种鸟不像小海燕,是不能离开陆地的。当波利尼西亚的祖先,一个不知名字的黄皮肤种族,从南亚驾独木舟跨越浩瀚的印度洋时,就是这些鸟充当了陆地的第一个信使。然后我又看见远处有一团静止的白云,爸爸说,那也是海岛的象征,岛上土地受太阳暴晒,空气受热升到空中,变成不动的白云,这种“岛屿云”对航海者也是吉兆,是土地神朗戈送给移民们的头一份礼物。最后我看到白云下边反射着绿色的光芒,淡淡的绿色像绿宝石一样漂亮,那是岛上的植物把阳光变绿了。爸爸说,当船上那些濒死的男人女人(他们一定在海上颠簸了几个月)看到这一抹绿光后,他们才能最终确认自己得救了,马上就能找到淡水和新鲜食物了。

    然后我看到了梦中的八岛之群。最先从海平线下露头的是青翠的椰子树,它们静静地站立在明亮的阳光下;然后露出树下的土地,由碎珊瑚堆成的海滩非常平坦,白得耀眼。九个珊瑚岛地面都很低,几乎紧贴着海水。岛上散布着很多由马蹄形珊瑚礁围成的泻湖,平静的湖面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椰子树妖娆的身姿,湖水极为清澈,湖底鲜艳的珊瑚和彩斑鱼就像浮在水面之上。这儿最大的岛是富纳富提,也是图瓦卢的首都。穿短裤的警察光着脚在街上行走,孩子们在泻湖中逗弄涨潮时被困在里面的小鲨鱼,悠闲的老人们在椰子树下吸烟、喝酸椰汁,猪崽和小个子狗(波利尼西亚人特有的肉用狗)在椰子林里打闹。

    这就是图瓦卢,我的故乡。我从来没有见过它,但它在我的梦中十分清晰——是因为爸爸经常讲它,还是它天生就扎根在一个图瓦卢人的梦里?但梦中我也在怀疑,它不是被海水完全淹没了吗?图瓦卢最高海拔只有4.5米,当南极北极的冰原融化导致海平面上升时,图瓦卢是第一个被淹没的国家,然后是附近的基里巴斯和印度洋上的马尔代夫。温室效应是工业化国家造的孽,却要我们波利尼西亚人来承受,白人的上帝太不公平了。

    我是来找爷爷的,他在哪儿?我在几个环礁岛上寻找着,转眼间爷爷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我从没见过他,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又黑又瘦,须发茂密,皮肤松弛,全身赤裸,只有腰间围了一块布,就像十字架上的耶稣。他惊喜地说:普阿普阿,我的好孙子,我正要回家找你呢。我说爷爷你找我干吗,你不是在这儿看守马纳吗?爸爸说图瓦卢人撤离后你一个人守在这里,已经守了28年了。

    爷爷先问我:普阿普阿,你知道什么是马纳吗?

    我说:我知道,爸爸常对我讲。马纳(与《圣经》中上帝给沙漠里的摩西吃的神粮不是一回事)是波利尼西亚人信奉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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