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君动起怒火,当真是不顾半分同族的情份, 她刚叫庄子上的佃户把上游的水流截了, 次日崔三太爷庄子上的里正就寻上门。
这老里正姓张,在屯子里当了大半辈子的里正, 崔家两房不合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张里正得知崔家正在办丧事,原本想过些日子再来拜访, 可惜春光不等人,误了耕田的日子, 庄户人家一年的收成都会减产,犹豫了半日,张里正提着两刀黄纸,到崔家给崔老姑姑上了一柱香, 这才谈正事。
他来的时候, 崔世君正在忙着崔老姑姑下葬的事,她并没见来访的张里正,只打发崔/世/安去见他, 至于他们说了些甚么,崔世君还不曾过问。
崔老姑姑出殡的前一夜,崔家除了崔海正, 众人皆守在崔老姑姑的灵前, 这些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 连悲伤也顾不得, 守到后半夜,家人沉沉睡去,唯独崔世君毫无睡意,她看着供桌上老姑姑的小像,这小像是老姑姑在世时请人来画的,那画师技艺寻常,老姑姑的模样儿只画了五六分相似,只有那双慈爱的眼睛格外传神。
崔世君盯着老姑姑的小像看了半晌,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姑姑还在世时,时常嘱咐她要尊敬她爹,和她爹好好相处,她倒想听老姑姑的话,可惜她父女二人闹到这步田地,如今,她爹连她的面也不想见了。
这一夜,崔世君未曾合眼,天不亮,崔世君先唤醒阿杏准备梳洗,不久,家人陆续醒来,崔宅变得一片忙碌。
过了片刻,请来的抬棺匠到了崔宅,崔世君吩咐翠娘预备饭菜,又一时,诵经的和尚道士也到了,厨房另外备下干净的素斋。
正在忙乱之时,徐氏快步来到正厅,她满脸焦急,走近崔世君的身前,低声说道:“老爷说他身子不舒坦,不去送老姑姑了。”
崔世君身形一顿,她抬眼望着徐氏,问道:“到底是身子不舒坦,还是心里不舒坦?”
徐氏低下头,默不作声,崔世君冷笑一声,她爹不满她执意将老姑姑安葬在祖坟里,连给老姑姑送葬都不肯了。
徐氏不敢接话,崔世君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抬头看了一眼供桌上崔老姑姑的小像,问道:“爹呢?”
“在他院子里。”徐氏轻声说道。
崔世君沉默过后,说道:“太太你留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爹。”
徐氏心里一慌,她这一去,只怕父女俩又要争吵,她眼里带了一丝哀求,说道:“算了罢,大姑娘,老爷不去,叫安哥儿代他尽孝也是一样,他是个糊涂人,你何必要和他呕气呢。”
这话放在从前,徐氏是绝不会说出口,只因自从崔老姑姑去后,她父女二人闹得水火不容,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家就要散了。
看着泫然欲泣的徐氏,崔世君舌根发苦,她是心中不服,老姑姑这一生为崔家付出,不应被如此慢待。
“太太,你放心,我不和爹置气,我只去问他两句话就来。”崔世君说道。
说完,她走出正厅,此时天还未亮,今日是老姑姑出殡的日子,崔家从里到外灯火通明,崔世君却仍旧觉得到处昏沉漆黑,不够亮堂,她提着一个灯笼照着脚下,独自来到崔海正的院子。
崔海正的屋里亮着灯,间或能听到他的咳嗽声,崔世君在门口站着不动,崔海正看到门外映照的身影,沙哑的声音问道:“是谁?”
“是我。”崔世君推开门,她看到崔海正坐在灯下,脸上老泪纵横,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进屋后,崔世君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崔海正看到是她,一阵剧烈的咳嗽,问道:“你来做甚么?”
他心中埋怨崔世君,看到她自是没个好脸色,崔世君胸口发闷,她道:“今日老姑姑下葬,爹是她老人家唯一的侄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