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敲门声, 宗正则反射性地将自己蒙进被褥里, 从头到脚都挡的严严实实的,一寸皮肤都没露出来。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谁都一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发赤的双目, 血迹斑斑的嘴角,以及遍布全身如蚯蚓般的青筋。
他本来不打算应门,但来访者很是固执,敲门声不绝于耳, 宗正则这段时间耐心渐少,眼看好不容按捺下去的暴躁又有抬头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谁?”
隔了一层障碍物,他的声音沉闷像是从水底传来的, 门外的人顿了一下, 而后温软的声线从门缝里透了进来:“爸爸,是我。”
宗正则听到女儿的声音, 盘桓在心头的不耐与躁郁终于慢慢地潜伏了下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我不是说过, 我很好, 你不用每天往医院跑。”
“是吗?”宗沅淇的字里行间满是忧心, “既然没事的话, 为什么还要待在医院里?为什么不肯见人?”
宗正则心下一沉, 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恰在此时,又听到女儿的哀求声:“我很担心让我进来看看您吧。”
宗正则闭了闭眼,身上的异状出现以来,他一直处于惶惶不安的状态,大概是因为这样,情绪也变得难以控制,整个人时常在躁狂与压抑两种极端的情绪中循环往复。
而在他发现虹膜变色c血管暴起之后,心境就更绝望了。
他想着,应该是自己要发病了,可又觉着,自己的症状,跟其他进入发病期的人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失乐园”病毒潜伏期结束后,千人千状,也没个定数,但宗正则就是感到不安,尤其是这些日子,何慧琼临死前的那句话,老在他耳边回响。
“你死定了。”她的嘴死鱼般一张一合,一字一句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怨毒中透着快意的眼神。
其实年纪也差不多了,只是这些年他都在坚持服用抑制剂,身体情况也还算好,总以为,自己还能多撑两年。
说实在的,他不怕死,可对这样的死法感到恐惧——尤其是异变的征兆一点点降临,而自己却无计可施。
恐惧加剧了情绪的恶化,最糟糕的时候,只要稍微一丁点动静就能让他整个人烦躁焦虑的近乎崩溃,而最要命的是,他还没有发泄的渠道,尽管他心中的破坏欲强烈,但他如果不想被当做是一个发了病的疯子的话,就必须忍着。
而凡事都是有极限的,克制的越厉害,反弹的时候就会越猛烈。
就在不久前,有个医生想来察看他的状况,只是多问了两句,宗正则就差点想破开那扇门,拧断对方的脖子。
不是玩笑或者夸张,而是真真切切地起了杀心。
宗正则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可心底的那股子暴躁的无名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情急之下,他一口咬上钢质的床沿,把自己的口腔弄的鲜血淋漓。
然而最奇怪的是,嘴里那股源源不绝的甜腥味,反而安抚了他几近失控的情绪,业火般的怒气居然逐渐消退了。
宗正则终于松了口,赤红的双目呆滞而涣散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还挂着血丝,看着甚是骇人。
他万分不愿意让旁人见到他此时的样子,尤其是自己的女儿,可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回绝她的关切,只好擦去嘴角的血渍,翻了个身,疲惫地出声:“进来吧。”
脚步声渐近,宗正则仍是把自己遮的密不透风,一丝异状也没有透出来,可事实上,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爸爸,”宗沅淇在病床前站定,片刻后叹息着出声,“您是不是要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