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自李渊的兵马攻入洛阳后,隋炀帝一行便扎营在江都的行宫,人人自危。夏如临更是寝食难安,每到夜里都无法安睡,每日每夜都害怕叛军会突然闯进行宫砍下他的人头。
今夜亦是如此。
夏如临一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平稳呼吸后发现自己还睡在柔软的龙床上,一旁的炀帝睡的正沉,似乎这丢掉的江山根本与他无关。
地上散落一地的衣服,还有杯盘碗盏。每天夜里炀帝还是同以往一样看美人歌舞,拥美人入怀。他不在乎李渊是否已经挟持了他的儿子另立新君,只要江都的行宫还尊他为帝,他就可以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可夏如临并不能同他一般的想法,因为他本就是依靠炀帝生存的草芥,若是这座靠山倒了,那他的处境只怕会比任何人都凄惨。
夏如临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寝殿,外面的宫人立刻为他披上了貂裘,生怕他受了风寒。他看到那些宫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对他的厌恶和不屑,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愿意欺身于男子身下,就连他也觉得自己肮脏。可是这是他活下去的方式,也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若换作以前的他,早就唤来铁镇等人将这两个宫人的眼睛挖出来,但眼下他实在没有心情为这些小事烦忧。他接过宫人手里的灯笼,沿着行宫的长廊散步而去。
江都已经下过两场雪,南方的雪总是比不上北方的雪,雪将将把地面铺白,天边的云层就散了去,留下无限的寒意。即使身上披着貂裘,寒意还是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身体。
他打了一个哆嗦,将灯笼挂在长廊的栏杆上,拥着貂裘坐在一旁。夜里的行宫就算四处都掌着灯火还是感觉黑漆漆的,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好像总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灯笼的火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零碎的记忆,好像在一座宅院里有一个一身粉衣的小女孩正在包着元宵,还有似曾相识的妇人穿着娇艳的红色,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一家人其乐融融。但是一转眼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是眼前的黑夜,透着无名的恐惧。
他想到了夏如幻,她会是他记忆里穿着粉衣的小女孩么?或者她真的就是他寻找多年的姐姐。可是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找过他?难道说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弟弟么?又或者她们不过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罢了,因为真正的夏如幻额头上始终有一个黥着的“罪”字,这会是伴随她一生无法抹去的印记。
他摇了摇头,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回想起自己同夏如幻第一次在余杭郡外破庙内的相识,那时的他对夏如幻没有丝毫感觉,就只是一个寻常的陌生人。若当真血脉相连,又怎会形同陌路呢?
寒风吹着他的脸,即使身披貂裘,寒意还是爬满了他全身上下。他只好站起来重新提起灯笼往回走,余光里他看到长廊漆柱上的红色,想着还有一个月就是除夕,不知道这江都的行宫究竟还可以住多久。
记忆里余杭的秋月醉院中的那棵桃树,应该此刻枝头上也挂满了雪花。不知道来年三月的时候他是否还能和夏如幻一起坐在树下赏着桃花,风吹碧池,池水连连。
翌日,炀帝清早起来一摸到夏如临的手立刻皱紧眉头,怒斥着寝殿里的宫人跪了一地。
“林总管的手何故如此冰凉?是不是你们这些值夜的人失职断了寝殿里的炭火?朕吩咐过多少遍,林总管体虚,宫中的炭火绝不能断!来人,将昨晚寝殿内外值夜的宫人全部推出去斩了!”
御前侍卫领命后立刻带着御林军将宫人押下,哀嚎声遍布宫中内外。而夏如临只冷眼旁观,更绝口不提自己昨夜独自出门踏雪的事。他看着那些对他不满的宫人一个个被押了出去,胸中的热血立刻沸腾起来。他很清楚只要炀帝还在,只要他还是林总管,就没有人能肆意地欺辱他。
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