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委实耐不下性子c静不下心去听那枯燥无味的经文,便总是趁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出来,坐在池塘边看鱼儿吐泡泡。
苏虞十五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她第一次一个人踏进了大安国寺,穿着一身自以为不起眼的男装,背着个包袱, 带着对前路的惶恐不安和对母亲疯狂的思念。
马车晃晃悠悠启程,苏虞叹了口气。如今想起来, 大抵一切的转折都在那个没有月光的晚上。
前世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热闹繁盛的宫宴, 月色惨淡却灯火通明,着一身缃色石榴裙的自己拔剑舞了一支刚中带柔c柔中带刚的剑舞,一舞毕,圣旨下
苏虞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跳了一支舞,便阴错阳差被纳入了后宫。
后宫那是什么地儿?
且不说它吃人吐不吐骨头,苏虞只要一想想她未来的后半生都要耗在那方寸之地, 与一众莺莺燕燕争夺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的宠爱,她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圣旨刚下的时候,她想, 那大概是她的坟墓。可她才刚及笄, 年华正好, 有她的竹马, 有明媚的未来。她不甘心。
父亲痛心疾首, 质问她为何那般不自重, 舞姬似的当众献舞。
苏虞眼泪一下子就溢出了眼眶,扭头就跑。她一路跑回自己的院子,把父亲阿兄祖母的声音通通丢在身后。
她一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胡乱收拾了几样物件儿,把繁复的襦裙脱掉换成一件竹青色的圆领袍,熟门熟路地出院子找到一面矮墙,翻了出去。
她要逃。逃到哪儿去呢?
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愣了许久,最终提步去了英国公府。她要去找卫霄。
她想,卫霄总能给她出出主意,大不了她就和卫霄远走天涯,去到一个没有皇帝没有妃子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苏虞绕过英国公府的正门,去到她往日和卫霄见面的后门。可卫霄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在听到她有节奏的敲门声后如约而至。
那天,她敲了很久很久的门。太后大寿,普天同庆,街上喧嚣不止,她却只听到自己的敲门声,敲着敲着,有什么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东西被敲碎了。
她不知道的是,卫霄就站在门的另一边,任由敲门声一声一声地敲进他的心里。
那门最后终究还是被她敲开了。
英国公府的管家探头出来问:“谁呀?”
起初从门缝里瞧,还以为是一玉面小公子,待打开门看清了她的脸,管家“哟”了声,道:“这不是苏三娘吗?贵客啊,在下立马进去通报一声。三娘怎么不从正门走?这门儿偏,老早就不用了。”
苏虞木着一张脸,伸手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大街上喧嚣依旧,可热闹都是旁人的,她心里一片荒芜。
她走着走着,再一抬头,隐约有经幢林立眼前,正是大安国寺。
苏虞下了马车,跟在吴氏身后踏进大安国寺,她想起当初自己独自一人踏进此地时的心境,心里一阵唏嘘。
一进门,有小僧上前行过礼后,引她们入殿。
堂皇的大雄宝殿内,鎏金的四方大龛上烟雾袅袅,模糊了金澄澄的释迦牟尼佛像的轮廓。
苏虞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段经文。
半晌,她缓缓睁开眼,抬头,目光穿过渐渐消散的烟雾,望见佛祖眼底的慈悲。
苏虞怔了一会儿。
少顷,她收回目光,瞥见跪在她右手边的吴氏仍闭着眼,嘴唇一翕一合,正无声地默念着什么。
苏虞撇了撇嘴。
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听了祖母的吩咐在给苏庭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