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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是吃过哥哥打的。其实那也只不过是一巴掌,或者一拳头。别人家里,大孩子打小孩子要暴虐得多。可她哥哥的这一记,却格外令人胆寒。他不动声色地,几乎眼睛都不抬,不看地方,出手就是一下。有时在脸上,有时在头上,有时是当胸。这一记也不算特别重,可却挺狠。为了这打,她怕她哥哥,她也知道,姐姐是与哥哥一起的,所以连带着也怕了姐姐。并且,她还知道,这不像和保姆的争执,在母亲那里是必定得不到支持的。曾有一回,余姚女人以那样的诡黠的口气向东家说:今天不乖,她哥哥都打她了。于是,挨打就变成她的错,而不是哥哥的。母亲的回答是,再给一记。母亲的打,她是不怎么怕的,虽然,如她母亲这样的经历和性格,多少是粗暴的,出手不会轻。逢到脾气上来,也很冲动。说来也奇怪,她从来不曾碰过两个大的一指头。她对两个大的,不怎么亲热,可是等他们长起来以后,她却怀了一种敬畏。他们的冷若冰霜,使她将他们看得很高,比她自己高。和所有的艺人一样,她是自谦还有自卑的。而对这个小的,她却打骂甚多。好像也不是与她特别亲昵的原因,她甚至比对两个大的更不喜欢她。她不喜欢她的伶牙俐齿,不喜欢她的活泼,不喜欢她匀称柔软的骨骼,不喜欢她笑起来有一种媚。她忍不住就要骂她和打她,在某种程度上,她其实是母亲的出气筒。每一回,几乎事出无端地,被母亲打过,地哭一场。母亲也不管她,兀自坐或躺着吸烟,烟雾弥散在房间内。她吸着鼻子,觉着好嗅,安静下来。等母亲在床上躺下,背对着她,她只能触到一点点母亲的衣角。那丝绸的凉和滑,也让她觉着好过。于是,她安静下来,渐渐地,还感到幸福。关灭了灯,街灯便将梧桐叶的影投在窗帘上,很错乱的交互,使她感到刺激的快乐。一大一小,沉入了梦乡。   有时候,母亲带她去剧场。她们提早吃了晚饭,下午三四时便离家了。后弄里满是阳光,她被打扮整理了一番,由母亲搀了手,表情持重地走过弄堂,有一些眼睛注视着她们。她们走出弄口,去搭公共汽车。方向上是走回去了,正好从她们家楼下的商店前走过。店员们从柜台后面看这母女俩,西斜的阳光里,鲜亮的衣着,显得很绚丽。那小小的姑娘跟着母亲,显得很有倚仗的安静和郑重,她目不斜视,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些店铺和里面的店员。这是小学生放下午学的时光,马路上有放学的孩子,成群地走,回家去,而她们,却是出门。搭上车,车从梧桐树间驶去,她又一次看见了自家的临街的窗户,还有那一行店铺,甚至看得见其中一个店员正往外张望,她几乎要喊出他的名字来。可是,一种骄矜的心情止住了她。汽车渐渐驶离她熟悉的情景,而到了陌生的街区。有几次她回头看母亲,只看到母亲的侧影。她侧过头,望着走道那边的窗口,好像也和她一样,被窗外的风景吸引,可又像是全然不注意。这一趟车程,在她对时间的认识来看,是相当长了。等下到一个站头,停在路边,形势似比出发时激烈,车和人更为拥挤和匆促,阳光也更下去一些,光线就略微暗淡。这里的马路较为狭窄,被两边的房屋挟持得过紧,头顶上盘亘交错着电线,鸽群飞翔,拥簇和繁闹。她们走了一段,转到一条更窄的小街,推开一扇小门,进了剧院的后台。   一股阴森的凉气扑面而来,眼前陡地一暗,却响起几个声音,是招呼她们的。她听见母亲在回答,母亲的声音忽变得轻快,而且,善言。她回应着人们的招呼,又招呼着人们。此时,她们已经走进明亮的化妆间里,是由日光灯照明着。一大间,被化妆桌分割成一条条走道。人多没到,却也占了有二三成。还都没上妆,只是闲坐或是走动着。有人在化妆桌面上摆开一餐小宴,油纸,饭盒盖,盛着熏鱼,红肠,素鸡,饭盒里是黄酒,酒精灯上温了,冒着热气。那人递过一厚片红肠给她,她一边吃,一边在化妆桌间穿行,看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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