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段隐晦的岁月里,我时常记起这样的一帧画面。翘首以盼的女人和一无所知的小孩。他们之间难以描述的关系,使得故事从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灰,一层琥珀色一样透明的灰。而我,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小孩。你所知道的,只是一颗尚未成熟的魂灵。拥有坚韧的外壳以及脆弱的心。我知道,这一切与母亲有关。
那时候我贪玩、任性,每天纠缠着母亲。我手里握着一架纸做的风车,那是母亲送给我的玩物,扇叶是红黄蓝三种颜色。我握着风车爬上高高的木质楼梯。楼梯口的扇形窗户被推开,风吹进来。于是风车呼呼地转动,风车转得如此快,它的转动鼓动我欢腾的心,我都快看花眼了,风车形成的圆周一如那天码头江水的漩涡。
我迷恋风车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境地,但那时我尚幼小,未学会制作风车。母亲于是用旧报纸为我裁剪,然后用钉子将扇叶钉在竹棍上。一架简易的风车诞生,我惊诧于母亲的心灵手巧,欣喜若狂地握着竹棍在巷子里奔跑,像风一样地奔跑。心极易满足。一点安慰,一句哄骗,足以令我度过无所事事的一整日。
每个人终其一生都是孤独的,唯有影子是忠实的伴侣。不管你开心还是哭泣,它坚贞不渝。颖出现在我面前,反复念叨着这样的一段话。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块松软的奶油蛋糕。但因为混淆了太多世俗的圆滑和尖刻,她吐露的每一个字都眼滑腻至极。我一度认为,颖的出身是个可怕的秘密。在颖出现之前的每一个昼夜。我背着小小的心事,像一只蜗牛行走在时间的丛林里里。四周荒草萋萋。
颖提着一个藤条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巷子口。她给了三轮车夫四个硬币,提着藤条箱下车。光线从她身后直愣愣地投射。将她稍显丰腴的体态裁剪出来,清晰得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到她款款走来,那时候几乎没有人穿旗袍,可是颖却穿着,并且上瘾一般难以自拔。她的身体挡住了风,没有风我的风车就无法转动了。我的乐趣被拦腰截断。我抬头看她,没有说一句话,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表明我的抗拒,可是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她半蹲下来,抚摸我的头。轻声问我,孩子,你知道一个叫做柳青的女人么?
那是我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口中听说我母亲的名字,陌生的疏离感令我害怕,往常并没有人如此称呼母亲。我吓得扔下风车,掉头就跑。我边跑便喊,娘——娘——
我的喊叫混合着凌乱的脚步声,一波一波回荡在长巷里。
那天我一直躲在门后偷听母亲和女人的对话。说到动情处,她掩面而泣,声音断断续续,闻之悲伤,但是我什么都听不懂。闯入我耳朵里的含糊不清的几个词汇是:上海、当铺、高利贷。听到激动处我振奋不已,如获至宝。仿佛窥探多年的幽暗一下子豁然洞开。
母亲与颖只有一面之缘。那时母亲在她家当保姆,颖待母亲甚厚。母亲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在车间里对着一帮工人颐指气使的老板娘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只是近十年的光景,母亲和她的主顾关系彻底扭转。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喜欢的女孩子叫颖,她喜欢向日葵,喜欢文森特?凡高,时常幻想大朵大朵金灿灿的颜色,充斥视野的饱满而富有张力的金黄。我告诉她,凡高是麦田里的朝圣者,是追日的夸父,是欧洲乃至世界的伟大灵魂,生命绽放成向日葵,金黄而炽烈。“生活在低处,灵魂在高处。”这是她对凡高的评价。那日在石头坞广场观看不能说的秘密,之前看过,却骗她说没有,为的只是能和她坐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和女生看电影,虽是在露天的广场。但有清风作伴明月相随。也是浪漫至极。逃了一晚上的书法课,我的动机因了这一举动暴露无遗。在人头攒动的石头坞广场,夜里的灯光照耀着因年轻而蠢蠢欲动的心。我和她靠得如此近,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我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