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拓荒村中撤离后,已经过了三天。
一路之上,行程还算顺利。安拉贝尔望向没于山背的夕阳,估算了一下——最迟明天傍晚,理想的话正午过后一行人便能抵达暮冬堡。
小姑娘长长地呼了口气。
即便只有三天,两百余人的生死担于一身,除了忙得焦头烂额,双肩上的责任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在今年的初雪来得特别之晚。白灾与黑祸,这是让北地人闻之胆丧的两大死神。
北境的降雪从来安静而壮美。悄无声息间,世界便已银装素裹,入目之处唯剩一片纯粹的洁白。但这美丽的背后,却是让生命为之凋零的残酷。假如是现今这简陋的营地,雪停之后,一夜间便能够冻死一半的人。
毕竟,这次撤离得太过匆忙。
按照往年的经验,从收获之月结束,直至凛冬之月,拓荒村人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为一个严酷的寒冬做好准备。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会缝补晾晒往年做下的皮衣,修缮房屋并堆积柴薪。拓荒村与暮冬堡间的大路也将一派繁忙。行商们来来往往,运来一车车的小麦c燕麦c腌菜c风干的腊肉,以及御寒用的烈酒。而直到来年的融雪之月,行商们才会再度造访这里,并在另一片繁忙中,运回一车车魔物毛皮与炼金药剂的原料。
这两个多月也是铁匠老德勒最忙碌的日子。铁匠铺的炉子会从太阳初升,直开到日暮西沉。在四五个学徒的帮工下,老德勒锤不离手,敲打出一捆又一捆的箭矢与标枪。
安拉贝尔至今记得,那时节的天空高远而透彻,苍穹一色。唯独铁匠铺的大烟囱不住冒着黑烟。一桶桶混杂着火油与铁渣的废水被排入铁匠铺旁的小林溪。冻结的冰面被高温浇融,激起阵阵白茫茫的水雾。一个个漂浮着黝黑油花的小坑遍布其上。
等到德勒能抡得动辅锤,这个倒霉蛋就被他老爹抓了苦力。从那以后,每当秋去冬来之际,德勒便会整日里垮着一张小脸。这成了他被同龄人嘲笑的理由,他们叫他“苦瓜脸的德勒”。但德勒从不和他们生气。有那个时间,他宁愿找一个太阳下的草垛,好好躲一会懒。
想起这些童年的趣事后,安拉贝尔不由得勾起嘴角。她望着眼前的营地,人们熙熙攘攘,成群,正在用饭或原地休息。
这里是大道旁一处避风的林中空地。从拓荒村到暮冬堡有两条路。一条沿小林溪顺流而下,途经绿坝c木场c红松三个村庄,曲折而复杂。一条则是八年前的重建工程时,专门在森林里开辟的驿道。为了供马车通行,这条道路宽阔且平坦。再加上它横穿整个森林,几乎将两地以直线连接在一起,自然成了撤离的首选。
安拉贝尔将民兵队中的年轻人分为三人一组,四散于整个队伍周围。她自己则带着五个骑术最好的成员组成巡逻队,哪里有情况就赶到哪里。
鲁伯也在巡逻队中。作为巡林客的儿子,森林女神梅凯勒的信徒,少年人很擅于同动物打交道。
拓荒村有六匹马,全部被汉蒙德牧师交给了安拉贝尔。这些产自北地的长鬃马在脖子c脊背与膝盖处长有尺来长的鬃毛。它们缺乏披甲冲锋所需的爆发力,却非常耐寒,有长劲。军队和行商们都喜欢用它们来充作驮马。这些长鬃马来自暮冬堡,都是退了役的高龄驮马,算是援助物资的一部分。
安拉贝尔曾在北地骑士团的军营里待过两个冬天。那是拓荒村集体撤离至暮冬堡的时候了。
不知为何,霍内瓦伯爵对这个差点成为他养女的小姑娘喜爱非常。某种方面,甚至称得上纵容——他连骑士团营地这等军机重地都任其出入。
安拉贝尔在那里学到了许多。比如武器和铠甲的保养c马匹鉴别c粗浅的行伍列阵之学,以及好几门武技的修习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