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嘉兴烟雨楼门前所书正是唐代诗人杜牧的这两句诗。
烟雨楼建于南湖湖心,高四五十丈,终日云泽蒸腾,烟雾缭绕,正合烟雨之名。楼分四层,以“诗书礼义”为名:最高层“诗台”视野开阔,诗家骚客于此登高望远,兴之所至,多有名作;次高层“书院”藏书颇丰,饱学鸿儒以及得道高僧汇集此处,彼此谈经论道,烹茶抚琴,不亦乐乎;其下便是“礼阁”,装饰摆设极为奢华,分十数雅间,专门接待王公贵族,宦海名宿;最低一层名为“义坊”,大厅置桌百余,便是江湖人士打尖聚会之地。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便有波澜不平。
江湖人士往往一言不和,旋即拳脚相加,刀剑相向,相互打斗之际,楼内桌椅板凳c木梯门板自是难免蒙难,着实让酒楼掌柜心痛不已。如今这烟雨楼的老板自改名姓“和为贵”,大厅之内也请书法大家题写了“以和为贵”四个大字,门口的招牌上更是直言不讳地写着“小本生意,手下留情”,虽则收效甚微,总算聊胜于无,至少再没有人扛鼎而入了。
这和为贵老板除了为人和气,善于经营之外,更有一手绝活,便是将豆蔻之花揉入酒曲九蒸而酿的制酒功夫。这般酿造的美酒不仅口感醇厚,而且香气馥郁,南来北往无不激赏。和老板为附风雅,便截了杜樊川一句“豆蔻梢头二月初”为酒命名,而今这“二月初”俨然已是烟雨楼招牌之作。
一如平日,“义坊”大厅之中的每张桌上都叫了一壶“二月初”,然而只有两个人尝到了此酒滋味。角落里身穿麻布衫的年轻男子自斟自饮旁若无人,而周遭之人亦是对其不视不见,齐齐将目光聚在厅中另一个正在喝酒的女子身上。
既不乔装改扮,也不用面纱遮挡,对于行走江湖之人而言,那女子的容貌未免过于惹眼了些,而她身处众人目光所聚,竟似浑然不觉,举手投足,尽皆恣意随性。
女子螓首蛾眉,肤如凝脂,一身白色长裙衣袖飘然,更衬得冰肌玉骨,超凡脱俗。她自顾自地浅斟慢酌,神情漠然,双眸宁静如水,唯有举杯之手确似玉琢,停箸之腕浑如珠润,料想纵使杜牧复生,也只能自叹粗鄙,难得一词以况其美。
大厅中的大半食客皆观其忘餐,更有许多箸落于地而不自知之人。唯有毗邻女子而坐的那几桌人方与别个不同,个个凝神屏气,不敢大意怠慢,虽也是紧紧盯着女子,却将目光定在她未持酒杯的右手之上。
“姑娘日前到我明江水阁作客,家父以礼相待,对姑娘十分敬重,不想姑娘趁人不备,居然盗走本门宝剑明冰刃,试问这又是何作客之道?”坐在女子东首一桌,刚刚进门不久的紫衣公子忽然发问,而其身后数名随从个个手按剑柄,似已蓄势待发。
众人听他说是“明江水阁”少主已是一惊,又听他说明冰刃已被那女子盗走更觉难以置信,故而彼此低声相询,却无一人知晓此事原委。
白衣女子闻言拔剑出鞘,将之横至于右手近旁。此剑剑身要比寻常制式宽出许多,通体碧蓝而又透明澄澈,似乎是由某种天然冰晶椴制而成。
“明冰刃!”坐于女子西侧一桌的粗犷大汉不由地站起身来,向那紫衣男子高声问道,“你果真是仇帆的儿子么?”
紫衣公子闻听此人言语莽撞,心内甚是不快,却仍压下性子勉强答道:“不错,在下水阁仇独,不知尊驾有何见教?
未等大汉回话,便听那白衣女子忽然开口:“仇帆败于我手之后,不肯依约将明冰刃交出,故此我便只好自行拿取,试问又有什么不妥。”她自说自话,语气如常,却教在场众人霎时缄口。女子话音虽然清脆悦耳,旁人听来却是蓦然心惊,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能打赢成名多年一方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