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太后说罚就罚,愣是让李定宸在奉先殿跪了一夜, 第二日才派了张德过来, 扶着他去前头早朝。
这消息自然也瞒不过朝中重臣, 许多人看着自己袖子里放着的奏折, 都开始犹豫要不要拿出来了。皇帝还是少年心性,太后又深明大义, 已经罚过了, 他们若是再抓着此事不放, 反倒不妥。
但也有人奏折早就已经通过通政司递上去了。
江太后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更明白此事不是她罚皇帝跪一夜就能解决的。因此早朝过后,难得的停了经筵,两宫太后御谨身殿, 宣召六部尚书、御史中丞和内阁诸相前往议事。
御座前已经竖起了屏风,两宫太后领着小皇帝坐在上首, 给诸多重臣赐了座,江太后这才缓缓开口, “昨日之事, 想来诸位卿家都已听闻了。哀家命他在奉先殿反省, 想来已然知错了。皇上?“
李定宸想了一整夜,半梦半醒间脑海中都是皇后给自己留下的问题,十分发愁。如今江太后开口,竟隐隐有替他平息此事的意思, 他立刻精神一震, “朕自即位以来, 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先帝所托,因而行事冒进,朕实惭之。诸卿皆是几朝肱骨之臣,世宗皇帝与先帝皆十分信重,为朕之师长,往后还需卿等多多指教。”
赵太后又在一旁道,“陛下年轻不经事,行事有欠妥当,但毕竟是一片为国之心,还望诸位卿家勠力同心,化解此事,以免消息传扬出去,朝野动荡。”
三位高居座上的人都已经开了口表达了同一个意思,自然就该轮到重臣表态了。
李定宸坐在上面,虽然隔着屏风,但也能够看到几位重臣正在进行眼神交流。这是平常很少能够见到的,所以他看得很用心,将每个人的表现都记在了心里。
大部分人最后都目视首相王霄,显然是以他为主,但也有几人并非如此。
已经年近七十、须发皆白的礼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能体臣等之心,又自省于内,乃社稷之福、朝廷之福、天下万民之福!臣等自当勠力同心,扶助陛下。”
而后御史中丞刘诚和内阁次相颜锦泉也先后出列,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之后出列的是兵部尚书,虽然他也表了态,但同时也批评了李定宸这种胡闹的行为,认为这会开个非常糟糕的头,兵者国之大事,岂可与阉人妇人胡闹?
最后才是首相王霄代表他这一系的人站了出来,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询问李定宸,“臣观陛下行事,只怕有欲效世宗皇帝对蛮夷用兵之志?”
李定宸闻言心头一跳,因为知道不可能得到支持,所以这份心思他藏得很深,至今只对皇后透露过。这一次的事,人人都只当他是好玩,他固然不服气,但此刻王霄直指问题的中心,他却直觉更加不妙。
果然王霄继续道,“自永初十五年之后,我大秦已少有边事,安宁至今七十余年。马放南山、铠甲归库,百姓安居乐业。此时若妄启边衅,陛下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很明显,他根本不赞同李定宸的雄心壮志。虽然这早就在预料之中,但李定宸心下还是一阵不快。若非昨日才被皇后安抚过,只怕当场就要开口反驳。好在他也知道争执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因此只是抿着唇,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隔着屏风,一言不发的直视王霄。
两宫太后显然也没想到这一点,俱是一惊,再转头看到李定宸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太后眉头死死皱着,还是赵太后温言道,“王相此言甚是。陛下年纪小,难免生出这些想法,却也是一片为国之心,还请王相不必过于苛责。”
王霄道,“陛下如此跳脱,臣身为太傅,亦难辞其咎。请从今日起再为陛下加课,也好多学习我大秦各地风土人情,知晓民生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