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风斋后,被老先生问起晚来的缘由,袁诫之就对沈先生隐瞒了一半事实,只说是昨夜隔壁家的王婆婆生了病,他带王婆婆求医的时候碰到一位神仙道士,后来治好了王婆婆,他就待着照料了整夜,精神难免有些不足,故而来得晚了些。之所以不说出小侯爷谢岂前来寻仇的另一半真相,主要还是怕这位老人担心。
老人也没有多问,就让袁诫之先练习今天的功课。
沈先生这些年除了教导袁诫之圣贤诗书之外,还会教习手谈c书法之类的名士风流。今日袁诫之的功课便是练习书法,书写帖子是礼魁老爷所著儒家大典《观止》中的内容。但老人可不是让少年对着《观止》来一笔一划练习,而是让袁诫之准备两张熟宣,整整齐齐铺在面前,然后左手写楷书,右手写草书,还得分别书写不同内容。
普通孩子别说是同时练习两种书法,便是专心致志写一种,都得至少练上个一年半载,还得如履薄冰,生怕记错所写内容。但袁诫之偏偏得心应手,左手楷书下笔古拙劲正,质朴方严,刚劲峻拔;右手草书则笔飞墨舞,线条流走,张扬肆意。
左正楷,右今草。
袁诫之之所以不写狂草,是自认为还没达到那般龙奔蛇突的意境,所以一直只练今草。
昔年贵为两朝阁老的沈栖支站在袁诫之身后,看着少年奋笔疾书,默默捻着白须笑而不语。
老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这孩子的父亲。
与那位儒雅先生的初次相识,似乎还是九年前,老人那时觉得有些疲累,因为在学塾分别教授好几批不同年龄的孩子,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确实年纪大了,故而老人准备另寻一位良师来代替他授学蒙童。
那位温醇儒生前来求见的时候,沈先生心里还存了点文人相轻的念头,薪火相传,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不知学问事功为何物的草包货色,但他身为昔日北檀阁老,被无数人赞誉为屈指可数的饱学之士,自然不会仗势欺人,所以他只是问了那位始终面带温暖笑意的儒生,一个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的问题。
“何谓君子?”
儒生只是略微沉吟片刻,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当时老人听到的回答是:“君子以果行育德。君子以惩忿窒欲。君子以非礼弗履。君子以致命遂志。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不用继续解释太多。
那一刻,曾经有望死谥文贞的北檀阁老肃然起敬,对着儒生轻轻一揖。
第二天儒生就成了学塾里的新任教书先生,授课至今。
前几日沈栖支之所以要对谢广邗举荐那位儒生,除了是真的有惜才之心,不愿明珠蒙尘之外,也存了一点小小私心,因为老人觉得,如果真能让袁先生成为王爷麾下的谋士,复国之事,说不定真有希望。昔日沈阁老虽然精通庙堂经纬,但北檀灭国之后,老先生越发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兴许是真的老了吧,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上了,这位饱学之士的一颗热枕忠心,随着时间的消磨也逐渐清淡了许多。但是这位读书人的出现,却让老人觉得,兴许很多事还是可以满怀期待的。
天色渐晚时,袁诫之想起早些时候王婆婆的嘱咐,便告诉沈先生,说是王婆婆的儿子今天也赶回明城,王婆婆身子已经痊愈,便想做一桌子好菜待客,婆婆说沈先生曾是她那孩子的授业恩师,必须得请回去好生款待。
沈先生思量一番,倒是没有拒绝这番好意。不过念及当初学塾里那个顽劣的孩子刘文乐,老人倒是有些唏嘘不已。
那孩子一家子都是南樾国人,南樾先于北檀被大蓟所灭,除了国力确实相对孱弱之外,更因为当时的南樾君王整日耽于享乐,荒废朝纲,还特地建了一座酒池肉林以供淫乐,名副其实的荒淫无道。有骨鲠刚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