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的声音逐渐稀疏起来。
两种混杂的脚步声在门口短暂停顿了一下,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门帘的晃动。女医师该是和一位男人进来了,他们绕到我的床边坐了下来。终于,我看清楚了,女医师的旁边坐的是一位老男人,老男人大约六十多岁,穿着医师服,戴一副老花镜,稀疏卷曲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两边,留下了整个光洁锃亮的头顶。
根据我的经验,男人的这种外形一般暗示着他在专业上的权威。
你是哪个单位的?
男人推了推老花镜,以一种缓慢而又嘶哑的男中音问道。凭心而论,我不喜欢这种具有鼻腔共鸣的声音,这种自带音箱的声音让人听着费劲。
我在心里琢磨,怎么?检查身体还要顺带查一查我的户口?我的户口可不归你们管。由于我对美女医师的印象已经发生了些许改变,尽管我不太情愿,但还是回答了他。
我是市教育局的,是单位定点安排到你们院体检的。
我回答的时候没有看着他,而是眼睛望着天花板的,我觉得我得把我的不满表露出来。
哦!那咱们算得上一家人,文卫是一家嘛!男人偏过脑袋看看女医师,似乎想要得到她的赞同。
我几乎就已经确定我的身体一定出现了状况。因为我能辨别出来,他们现在是在故意转换话题让我放松自己。
突然,从窗外传来了马达的尖厉啸叫声,我身边的那台b超机“嘟”地一声亮了,几乎同时,天花板上耀眼的灯光刺得我闭上了眼睛。
电力恢复了,是医院自己发的电。
你再坚持一下,我给你再好好看看。
男人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开始转换角度进行准备了。
旁边的女医师也站起来,她按了一下操作台下的按钮,就过来给我重新涂上了那种粘滑的液体,我当初的那些龌龊思绪早已灰飞烟灭。我用眼睛的余光瞟向男人(在这里,我想声明一下,由于我是躺在那张铁床上的,眼睛的正上方是天花板,所以看旁边的任何东西都只能用余光了。)。现在,男人已不再看着我,他回过头去,把老花镜扶正,就目不转睛地盯着b超机屏幕了。
男人握着探头的手开始在我身体上熟练地滑动起来了。他娴熟的动作是如此轻盈,就像水鸟掠过水面。是的,我的判断是不会错的,他一定是位老专家。
男人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非常专注地盯着屏幕上投射出来的影像。在探头移到了我身体的左侧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到他手里的力度变大了,探头也变得缓慢了。他甚至停下来了,用另一只手在敲打操作台上的键盘,随着他的敲打,我身体左边部位的影像在屏幕上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屏住呼吸,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等待之中。
黄老,您看,就是这一块,这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阴影。女医师用手指着这张放大了的影像中的一块黑色区域。
您说,我给您的分析正确吗?
那个男人,就是黄老,仍然敲打着键盘,没有作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探头,要女医师用卫生纸帮我擦掉身体上的粘液。老黄默默地站起,走到窗子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
是肿瘤!肾脏肿瘤!不是囊肿!
那时,尽管我还根本没有囊肿和肿瘤之间区别的概念,但我听见了那个黄老非常肯定地排除了女医师关于囊肿的判断。而据我所知,肿瘤即意味着癌症。
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被抽空了气的皮球,一下瘫在了那张铁床上,反正我不知道在那个铁床上躺了多久,就像一个爬行类的软体动物,却又不具备爬行的能力,那一刻,我只觉得时间c空间,甚至这个星球都离我远去了。
女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