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浩浩荡荡,日夜向东流去。浦西的一排排欧式尖角钟楼,江畔的水泥路刚翻修过。
上海这座与国际接轨的临海都市与中国内地迥然不同,恍入外境,一片繁华景象。
位于虹口的法租界,她住在一个老式的深宅大院内。
那宅院眼看有一百年的历史,青砖灰瓦,大门正中一个红木屏障将里面的一切遮住,仿佛与世隔绝。那宅子有五十来间,俱是细雕栏窗,深色偏黑。由一带走廊相连,柱子也是圆滑滑的落地柱,正中院子里一道光束从天井射下。
抄右手走廊往里拐到尽头,又是一个小巧的的院落。中间上一条狭长的由石子漫成的甬路,上空架着藤萝,蔓条引花垂地,又在草棚左右植了些紫芸青芷,花红柳绿煞是好看。
走过这条芬芳馥郁的草棚,阶前摆满许多月季c芍药。白石台矶上走廊左右相通,走廊外的畸角处长满青草,假山高有两米,棱角久经风吹雨淋,苔藓如斑,光滑湿润,石沟缝里长出一朵叫不出名的野花,与草棚的花相比并不显眼。屋子里宽敞明亮,壁上挂着几幅古画,有唐代的仕女图,也有清代的山水画,还有她自己写的小诗,裱了挂着,红木桌几上的宝鼎里正焚着香,旁边是个边柜的书架,摆满了她祖父留下的线装旧书。她靠在窗下的红木椅背上,看着窗阁外的那朵花,仿佛是一幅镶了框的水墨。她手里头拿了本《烈女传》,展开着。
一只蜜蜂溜进这个僻静所在,嗡嗡的声音在她耳朵里荡漾,它全然不顾那些芍药月季,独自在山石上那朵野花前转着。
她推开另一扇窗,一阵芬香的微风,抚过她的指尖,漫过她的发隙,桌子上的书一页一页地吹动着,她忙翻回到已看的页码上,却想不起来到底看到哪一页。横竖她是不感兴趣的,外面的世界在翻天覆地的演变着,而她只能独自待在这个寂寞的绣阁里。
在很小的时候,她的祖父还当着城里的大官,那时这里不是法租界,街上的蓝眼金发人还没有这么多,东夷人也没有这么嚣张。绣阁里还有个年龄相仿的丫头伴着她,一个老妈子跟在她的后头喊:“小姐,慢点跑,别摔倒了。”
祖父吐血去世,城里已变了样,皇帝被赶下台,辫子被剪了,祖母将合宅一百来口人减到几十口,但面子上还顾得上。
她老人家走之前开箱倒笼的分派一下,佣工都遣发走。如今时事越发得不太平,几年的虚架子终究倒了下来。
这深宅大院的也就剩下唐家兄弟三人,住在一个宅子里,各过各的。
正想着那只蜜蜂,紫蔓一阵风似的跳跃过来,趴在她的窗台前,用手划破她的视线,对她道:“姐,不念书了你准备干嘛呢?”
她的堂姐紫荑回过神来,看到她的水晶耳坠子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笑了:“正在想着,你来问,我还想继续念书,可是你大妈不让,非得念什么《烈女传》,没办法只得装装样子,胡弄过去。三妹,见着我母亲千万替我求个情,或许她肯听进去的。”
紫蔓瞥了眼她桌上的书,笑道:“昨天我在屋里听大妈正和我母亲唠叨着,女子念书终究是白念,花了冤枉钱不说,连人也变坏了,动不动就说什么自由平等,再念下去还得了。今天就让你念这个,她既下定决心让你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我的话她未必肯听,搞不好到我母亲那儿说一通,我还会有好果子吃?”
紫荑道:“见死不救,往日白疼你了,你就忍心让我整日被关在院子里不成?以后你上了学,也没个陪你的人了,更没有个贴心说话的自在人。我在这儿看着园子里风景,就像画儿一样,闲来写个帖,画个画儿,也怡然自得。”
紫蔓笑道:“我的好姐姐,你若不去念,我一个人去有啥意思,你等我的信儿,我和紫枫一块到大妈那儿吹吹风,大奶奶没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