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岫总是睡得很晚,山庄里的景色她看了很多年,再美丽的风景在她眼里也成了陈年旧画。
自从月尘走后,月心也走了。
月尘是她亲自安排出山的,可是月心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带着几件衣服就走了。她问过桃婆婆,可桃婆婆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一个老太婆,头昏眼花的,年轻的人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向倒着茶水的桃婆婆问话的时候,月琴就站在旁边,低着头,看着脚尖那一抹尖俏的藕荷色的丝线发呆。
她呷了一口茶,看着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弟子,不甚怜爱地问道“琴儿,你说你师姐缘何要走呢?三个徒弟之中,她性格最为安静,人也最为善良,按理说你们三人之中你最可能闯祸,心儿绝对不可能。”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月琴,又怕自己太苛责了她。
遂又安慰道“你也不必担心害怕,姐姐们出去自然有她们的道理。你尘儿师姐我倒是不担心,可是你的心姐姐啊,她除了会诗词书画,满腹经纶,拳脚功夫一点也不会,但愿她能遇上好心的人。”
月琴把自己的眼睛瞪得的,她生怕那些不安分的泪水就这样突兀地冒了出来。
她的眼眶都憋红了,她使劲地摇着头,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
她手里拿着月尘送给她的翠玉笛子,看向终年蒙着黑纱的云无岫,她像小大人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
云无岫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小孩子的心事就像六月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又何必一定云弄个究竟?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她坐在厅子的正中间,想起了三个徒弟在小时候带给她的安慰和快乐,想起了一直静静地读书的月心,想起了那些节日里月心唱的歌,那歌声清脆嘹亮。
可是就是这样最听话的孩子,最安静的孩子,说过自己要在无岫山庄待一辈子的孩子,默不作声地毫无征兆地走了。
她每一天晚上都要在石屋子里给自己治病,没有人知道她血液里有什么毒,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有每天把自己的血放掉一半,再用芒硝c硫磺c蛇酒涂抹在伤口上,还要再喝很多草药,才能抑制住那些在她体内不听话的血液。那些不听话的血液必须放掉,不然会越来越多,渐渐地侵蚀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她的经络,这样她不知道自己会疯掉还是会烂掉,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这些年来,她就是这样痛苦而无奈地活着。
不活着怎么办?或许曾经她觉得生无可恋,可是真的到了死亡的关头,求生又是人的本能,像她现在的样子,其实活着对于她而言并不美好,而死却又一时半会死不了。如果不是她医术高明,或许她根本不用做这种选择,因为没有谁能够医治她那些不听话的血液。
她常常有一种发狂的感觉,这种感觉常常让她心里烦躁,久了,她也就变得冷漠了。
在她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一度想死了算了,世上的种种都是那么的不如意,可是后来她有大把大把的金子,有数不清的银子,有种种稀世珍宝。人一旦变得富有了,心肠往往就会软掉。所以她对自己也仁慈起来了,对徒弟更是如此。徒弟不再是她出于需要而养在山庄的药童了,她对她们倾注了感情,可是这感情刚刚发芽,一个一个地都离开了,尤其是月心,她始终不能理解这一点。
大家都觉得她更偏爱月尘,其实只有她知道她更想成全的是月心,因为月心跟小时侯的她最像。她小的时候也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喜欢读书,喜欢作画,喜欢湖光山色。月心正是如此,性格恬静,从不多言多语,她对她最为放心。现在她最为放心的人,不发一言就离开了。留下一个谜底让她耗尽余生云猜测。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无岫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