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这声音斩钉截铁地催促着自己,它来自内心深处,每每在自己面临危险时响起,而这一次,这声音愈发清晰。没错,离开这里,瓦里恩对自己的第六感从未如此确信。
城里的喧嚣在丧钟响起的那一刻变成了厮打、咒骂,咆哮……已经是国王的卢克·克里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圣水诅咒,那炙热的火焰在圣水与皮肤接触的一刹那窜上了国王的全身,只一瞬间便将国王短暂一生所取得的荣誉、战绩以及人民疯狂的爱戴连同他那光荣夺目的高大身躯一同吞没。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快到在大主教和在场的众人反应过来以前便已结束了,快到国王殿下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灰飞烟灭的躯体便十分利落地取代了人们颂歌中的英雄国王……一切都太快了。
然而,这座城市已然屹立了千年,在城市建成之前圣泉便存在于此。人们热爱这座圣泉,歌颂这座圣泉,这无关权贵或贫贱,凡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便一定是圣泉的虔诚信徒。人们不愿也不敢去质疑圣泉,这就像相信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一样确凿而无可辩驳。
然而当人们的好国王在赞歌声中被圣泉吞噬时,整个世界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一个疯狂的逆转。国王的簇拥者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跪地不起,放生嚎哭。对圣泉最坚定的信仰者率先从崩溃中醒悟过来,他们拔剑刺向为国王哀悼的人。混乱如潮水般向这座城市袭来,盛夏一般色彩盎然的樊荧城瞬间变成了只有黑与白的残酷世界,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刺眼而恐怖。直到手持武器的皇家侍卫军冲向人群……
现在,是时候离开了。瓦里恩借着疯狂的人群掩护着自己奔向东巷小路,这条小路狭窄而幽深,两旁的民居因早年间的一场大火而岌岌可危,它们的窗子大多因无人居住而紧闭,鲜有的住户也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身无分文的醉鬼、赌徒。毫无疑问,今天他们要么在广场上凑热闹,要么在为晚上的庆典而提前补觉,所以在一路的奔跑中并未见到哪怕一个人影。瓦里恩拼命地奔跑,一刻不敢停歇。冗长的小路变得越来越难走,路上的碎石逐渐增多,臭水的味道越来越重,瓦里恩今早特意为庆典准备的软布长靴在愈发难走的路上变得更加难以应对,好在,那面早年间因战争而在城墙上留下的巨大裂口已然触手可及。这条裂缝是数千年前鹰王伯顿率军入住王城时留下的巨大伤疤,却因其裂口只够一人通过且墙的对面荆棘横生凶险异常而未进行修缮。数百年来的太平盛世使得世人早已将这细长的裂缝遗忘,如今几乎只有小偷强盗才会记起这条王城上的伤疤。
瓦里恩爬上碎石堆积起来的废墟,刀削般的巨石墙高大而尖利,数百年来的雨水冲刷并未使其锋芒有所收敛,在阳光的照耀下反而映射出淡金色的美丽光泽。一步一步,瓦里恩艰难地爬到了碎石堆的顶端,那裂口就出现在眼前,瓦里恩不假思索的一个侧身闪进其中。
洞口不高,里面阴暗潮湿结满了蛛网。瓦里恩只能艰难地躬身行走,脚下不时传来吱吱的老鼠叫声,肮脏恶臭。好在城墙的厚度终究只有数十步之遥,而城墙的另一头就在眼前。
当月光再一次倾泻在瓦里恩的双眼之上,他不由得轻声松了一口气,只一瞬之间,思绪再次涌向心头。一种难以名状的伤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不是为他所服侍的国王,也不是为许久以前惨遭毒手的亲人,更不是为如今亡命天涯的自己。他说不出这悲伤从何而来,可它却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地扼住了自己的心脏,越来越紧。瓦里恩十分惊讶于多年来自己那冷若冰霜的心肠又再次感到温热,眼眶中的泪水竟不由得夺眶而出,这甚至不是那个熟悉的自己。瓦里恩擦干了泪水,无声的将这一刻忘记,他抬起头,继续那遥远而无际的未知旅程。
瓦里恩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森林,他知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