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殿中批阅折子,还是冬青从内殿出来亲自领了她往里头走去的。
夏翾慈倚靠在殿后的榻上坐着,并非躺在床上静养,比琉璃以为的要好一些,她没有再细瞧,先是上前微微弯身恭敬地行了一个苍雪的大礼,“见过族主。”
夏翾慈以极缓的速度抬起眼皮,看向琉璃所在的位置,眼中弥漫起几缕难言的疼惜,又很快被她压下,继而声音徐徐道,“起吧。”
琉璃这才得以抬眸看清夏翾慈此时的疲态,似乎是因她要前来,还特意修饰掩盖了一番,可那眉眼间的憔悴却怎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仿佛这一次她并非离开了一年,而是十年那般久。
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族主,竟然苍老成了这样,不仅脸色暗淡无光,连那双最是锐利的眸子都变得浑浊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将这样一位至高无上的一族之主变成了这副模样?
总是一副淡然面孔的琉璃脸上也有几分震惊,连眼眶都微微红了,甚至不由自主地低喃道,“姥姥”
夏翾慈将手抬起几分,对着琉璃招了招手,可这么简单的动作,由她做来都显得那么艰难,就像这只手臂不听她的使唤一般,半晌她又放了下来,低声道,“近前来。”
琉璃上前,冬青立刻从内殿捧出一个暖炉来,双手递到她的手中。暖炉烧得很旺,放在手心中捂得双手都暖和了起来,可是,仅是看着如今夏翾慈的模样,这一份暖却怎么也暖不到心间。
“我时日不多了。”毫无预兆的,夏翾慈就这么将这句话轻描淡写地诉之于口。
陡闻她的一声开口,琉璃半晌都没有反应,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她面前,默然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暖炉,心乱如麻,又不知该如何宣泄,抬起的眸子里一片茫然与迟疑,却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说,“姥姥,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夏翾慈见她如此,嘴唇微动,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微微偏过头不再往琉璃所在的方向看去,抬了抬两根手指,示意冬青扶她起来。
这位平日素来坚毅的内司大人竟飞快地转过头往脸上抹了一把,这才转身拿过榻边的几个软垫垫到夏翾慈身后,好让她坐直些身子,仔细瞧的话,还能看到她眼睫上未擦干净的泪珠。
夏翾慈却没有再重复方才那句话,反而接着往下说了下去,那声音,如同窗沿上的雪花,柔弱易摧,仅需轻轻一触,便会烟消云散。
“我还以为自己还能再多撑些时日,谁曾想,老了,竟这般的不中用若不是觉得不行了,也不至于这么急忙地喊你回来,我就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再多看我孙儿几眼”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口气都上不来一般,她竟说停了三次,到最后,气息更是渐渐衰弱了下去。
琉璃只觉得心口某一处地方被猛地扎了一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若非用了狠劲抓住手中的暖炉,几欲被她掀翻在地,她一手按在榻边上,抬头定定地看着夏翾慈,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定,“不会的,姥姥,沉鸢马上就到了,我绝不会让您出事的。”
夏翾慈的手顺着身上的锦丝下滑,在琉璃的手上拍了拍,这个对她向来严苛冷厉的老人,此时仿佛除去了满身坚硬的倒刺,竟柔和了下来,缓缓摇头,说,“没用的,我自己的身子,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她可是苍雪的族主,并非那些看不透生死的凡夫俗子,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事,她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更何况,琉璃已经这般大了,不论是为苍雪,还是为天下,琉璃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她还有何不舍?
“姥姥”
琉璃还想说什么,竟是被她挥手打断了,“我乏了,你今日才刚回来,还是先回宫休息吧。”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逐客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