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正眼中有了几许欣慰之色,笑道:“你比我强,强了很多,人这辈子不得不信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不如你,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那一肚子鬼神莫测的本事哪里来的,从小到大也没见你读过书,没见你杀过敌,你小时候除了比村里的孩子长得白净一些,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谁知道你那一身的本事突然就冒了出来,一路升官,晋爵,就连做个买卖都是随手一划拉便金山银山进了屋”
慈爱地看着他,李道正笑道:“不知不觉几年功夫,你已成了大唐的大人物了,换了我当年这个年纪,也只有给你牵马坠镫的份,你比我强,像你娘,外柔内刚,处事果决,幸好像你娘,像我的话可不成了,也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命。”
再次深深看了坟头一眼,李道正上前拍了拍坟上的土堆,动作很轻柔,仿佛轻拍着熟睡的老妻。
“英娘啊,我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当年你临终前嘱托我一定将你葬在这里,这里太冷清了,我真怕你孤单再等等我啊,等我死了便来陪你,现在不行,我不放心咱家儿子,你再等等”
“唉,当年把你葬在这里,我觉得我的半条命也葬下去了,这些年我活得”李道正语声忽然一顿,眼眶顿时又红了。
使劲吸了吸鼻子,李道正重重一挥手:“走,回去!”
天开始下雪了,回程的土路被雪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寒风卷集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微微生疼。
父子二人很沉默,今日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一块大石压在胸口的感觉,喘不过气来。
李道正骑在马上,风有些冷,李道正紧了紧身上的裘衣,李素急忙从马后的褡裢里取出一张熊皮,从后面包在他身上。
李道正摇头拒绝:“不用,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身子结实着呢。”
李素笑道:“就当是儿子的孝心,喜不喜欢您都披上。”
李道正哼了哼,深情仍旧倔强,却将熊皮裹了裹,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住了。
李素策马快走了几步,与老爹并肩而行,试探地道:“爹,您为何要将娘葬在那个荒地里?逢年节给娘上香也不方便呀,再说附近就娘一座坟头,她多孤单啊。”
李道正叹道:“你娘毕竟是富贵人家出身,与我隐居太平村那些年,虽说同甘共苦,可她与村里的乡亲并无太多交道,临死前都嘱托我将她葬在那片荒地里,那里离长安城更近一些。”
李素默然,忽然道:“爹,您为何在娘的坟前摆两只石马?”
李道正笑道:“你娘在世的时候,没事与我说起朝廷官府的规矩,听她说,国公死后坟前都会摆一对石马的,还会陪葬许多牲畜和金银玉器陶俑什么的,当时不知怎的我便记住了,后来将你娘葬了后,家中无余财给你娘陪葬,但她的哥哥是朝廷的大将军,爵封英国公,哥哥是国公,妹妹坟前摆两只石马自是理所当然”
李素脸有点黑,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也幸好老娘的坟选得偏僻,又在一片齐人高的野草丛中没人发现,否则老爹可吃上大官司了。
国公死后坟前摆什么,怎么摆,陪葬品有多少,什么东西能陪葬,什么东西不能陪葬,那都是有一套铁定的规矩的,任何人稍微僭越便等着倒霉,皇帝不爽了说不定连坟都给扒了,而且国公死后的陵墓规格,并不代表国公的妹妹也可以依样画葫芦,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
李素骑在马上若有所思,心中暗暗决定,近期定要想办法立个大功劳,李世民给的封赏全都不要,凭这份功劳给死去的娘讨个名位,追封一个郡国夫人,那时娘坟前的石马不但可以堂而皇之的摆着,而且要换一对更大更威风的,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咳了两声,李素叹道:“爹,以后不要给别人的坟前乱添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