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七老太爷”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庄内有一户独姓,姓李。老李家有个独子,村里的小伙子们都叫他李小子,他的父亲说这个名字“不雅“,就取了个响当当的大号李玉府。这个大号是他那庄稼耙子的父亲要改门风请村里的阴阳先生“王八老先生”取的,说是取了这个大号将来是可以当官做老爷的。
李小子从小娇生惯养,到了十了岁,他爸就把他送到了城里开点心铺子的他二姨家养着,说是接接官气。在他二姨家,总吃闲饭也不是个事啊,到十四大五了就开始在他姨家的点心铺子里面当伙计帮工,这一帮就是好几年。前两天从城里跑了回来,由于他爸前几年巴结“马府”让李小子硬认“七老太爷“的儿子为干佬儿,所以“七老太爷”就是他干爷了,从城里回来的第二天前门晌儿(土语,即“上午”。后文的后门晌儿,就是下午),就提溜着二斤匣果(注1)来看他老人家,顺便也就把这几天城里的事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正好铁柱他们几个也在。
原来,我们的队伍攻下县城,赶跑县长,杀了日本顾问以后不几天,天上就飞来了一个日本子的大铁鸟,下了几个蛋。那蛋掉了地,比打炮还响,比炮子儿还厉害,又是烟又是火的,毁了几家临街的店铺。他姨家的点心铺也挨上了,好在没挨住人。又过了几天,从西面的垫道上跑来了几辆不知叫啥名的“大车”,跑得挺快却不用马拉着,屁股后头还冒着烟,脑袋上还支着个铁棚子,从上面下来了不少穿着黄军装拿着枪戴着铁帽子的人,大伙都叫他们日本子。城里的警察队保安队一见就吓跑了,县城也就归了他们。
至于那大铁鸟那大车,八路来到庄上之后大伙才知道,那会下蛋的大鸟叫“飞鸡”(飞机),那“蛋”叫“炸蛋”(弹),而那不用骡马拉的大车就是在唐山下过煤窑的人常说的“汽车”。当然这是后话。
李小子说,二姨家的店铺毁了,日本子又来了,自己混不下去就回家来了。
“那,你看没看到日本子啥样?”愣子火急火燎地似乎马上就得弄个明白。
“看到咧。整天一队一队的,端着刺刀从门口过,可恶咧——。吓得各家都插上了门,不敢看。”
“那,他们究竟长啥样,你到底看到了没?”赵文成也着了急。
“那几天我接着门缝见咧。跟咱们长得没啥两样,就是都比咱们矬。穿着黄军装,帽子前都有一颗红星星,帽子有的是铁的,有的是布做的四块瓦有帽檐。他们的帽子上两边和脑袋后面有三块护帖儿,那护帖儿跟小孩的屁股帘子似的,走起路来‘忽搭忽搭’地在脑后直呼扇。”
听到“跟小孩的屁股帘子似的”,几个小伙子觉得怪有意思,挺好笑的,就拿起了老太爷的帽盔,扣在了愣子头上,把七老太的头巾掖在了帽子后,问李小子,“是不是这样?”
“对,逗这样”。
愣子也来了兴致,拿起了炕笤帚当枪,在屋地上比划了起来。大家看着他像唱大戏似的这样一比划,都笑了,一个个前仰后合的。就连老太爷也一改矜持,拈着发了白的胡须,笑吟吟地看着几个年轻人。
“那儿——,还有嗫?”
“都打着绑腿,脚下是黄色(shǎi)翻毛大皮鞋,鞋底子上有铁钉子,在大街上走起路来,“咔咔”直响。”
“是不是跟钉了掌的牲口走道似的?”铁柱问。
“就那样。可凶咧——!”
“那他们打人不?”赵文成问道。
“哼,打人?还杀人嗫!我就看见一个做小买卖的,日本子在身后儿‘哩了哇啦’地一叫唤,害了怕,撒腿就跑,被他们追上就是几刺刀攮死在了大街上。过了好么几天,他儿家才托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把尸首弄回了家,哑么悄动儿地埋咧,人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