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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世。

    略显狭窄的新房里,彭福生新裁的红地毯映得屋里喜气洋洋;几件简单的家具和窗玻璃上,贴着谷秋霞剪的喜字;角落里寓意着圆圆满满的,是刘强和卢帅吹的五颜六色的气球;不久前重新粉刷好的雪白墙壁上,端端正正挂着雪霏老师送的足有一米高的婚纱照大相框——意气风发的郝奇搂着千娇百媚的新娘子,在相框里笑得那么甜蜜

    郝奇是从离家三公里外的一栋塔楼纵身而下的——此前,新娘子被扼死在装饰一新的新房中。

    人生这最后三公里,他走得好辛苦。

    下了几场雨,地上仍能看到依稀的血迹。彭福生蹲在事发现场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好久回不过神儿。

    乘电梯来到郝奇跃出的那个窗口往下看,地面上的人就像蚂蚁。彭福生觉得有些晕——没有足够的决心,或者说,若非一心求死,人是万万不敢爬上那个窗口的,更不要说往下跳。

    由于夫妻双方都是银行内部职工,警方首先怀疑是否涉及经济问题,但很快被否定。继而,所有他杀的可能被一一排除。

    认识郝奇的人都在猜测悲剧的起因。卢帅掐灭手里的烟头,幽幽说了句:“甭猜了,也许就因为衣裳架子那么大点儿的事儿”

    火化手续由彭福生一手经办,其他几个老同学搀着雪霏老师,也一起跟到了存放遗体的太平间。

    大家在一起,送别郝奇这最后一程。此刻也唯有在一起,才不致太过悲怆。

    太平间里负责打理和交接亡者遗体的,是个穿蓝大褂的老男人。黑黑瘦瘦的,满脸旧社会,嘴里还镶着一颗醒目的大金牙,一看就是那种出没街头的北京老混混儿。

    大金牙衔着一截快要燃尽的烟屁股,接过彭福生递上来的单据,拿糖捏醋地核对过编号,便将冰柜最下层一个长长的抽屉拉出一半。一团白色的冰雾飘散开去,里面正是冻得帮帮硬的郝奇。

    大家都强忍悲痛,围上来道别。走在最前面的雪霏老师原本已哭得站立不稳,此刻一见郝奇的惨状,立时向后仰倒,几乎昏厥过去。刘强和卢帅赶紧把她架到一旁。

    大金牙对彭福生上下扫了几眼,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一碾,爱理不理地说:“人摔成这样,寿衣没法穿,化了冻也没法穿。”

    彭福生怔了一下,随即向大金牙走近一些,低声道:“死者是个孤儿,您要不给穿,那就只好我们这些老同学给他穿了。”

    他边说边摸出五百块钱,不显山不露水地塞进大金牙的蓝布兜儿里,然后又碰了碰对方的胳膊:“麻烦您再尽量给归置归置,整整容化化妆,成么?”

    “孤儿?”大金牙瞪大眼睛,露出一丝惊讶,“你们这帮人,都是他同学?”

    彭福生点了点头:“除了岁数大的那个是班主任,其他人都一个班的,打小儿一块堆儿滚过来的。”

    “办事儿谁出钱?”

    “大伙儿凑的。”

    “成。那后边的事儿你们甭管了。”大金牙从兜里掏出刚被塞进去的那五张钞票,拽过彭福生,拍回四张到他手掌心儿里面:“够惨的了,你们哥儿几个也够局气。火葬场的车来之前,我都给他归置好,就结了。”

    他说完拿着剩下的一百块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扔进去,又从里面翻出四张十块的,刷刷几笔写好收据,一起递给彭福生:“我这段儿,总共六十。”

    这下轮到彭福生瞪大了眼睛,接过钱和收据不知说什么好。

    “老理儿还守么?”大金牙一边把郝奇的遗体推回冰柜,一边背对着彭福生问,“好比‘摔瓦盆儿’什么的。”

    没等彭福生答话,他又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我他妈这都废话,一孤儿,谁给他摔啊得了,我给摔了得了。操,真他妈够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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