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山位于楚国与吴国的边境,五国之中属楚国的国力最盛,疆土最广,楚国国君一心想统一五国,因而这些年楚国四处征战,将几个小国吞并,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出兵吴国。但是吴国却并不好打,它不仅有乐平山与金水河两道天然屏障,更有大将军张平坐镇,因而楚国同吴国这场仗打了两个多月还没分出胜负。
战场上刀枪无眼,两个多月下来,双方都损失惨重。金水河的河水已经被鲜血染得现出一丝淡红的颜色,水中还时不时地飘出几具士兵的尸体,发出阵阵腥臭味。乐平山也没好到哪里去,东边的林子都已经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一片,走几步便能看见尸体的残肢碎片。
我踮着脚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走过,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衰败死寂。树木枯萎,百花凋零,半空里盘旋着因怨念与不甘而无法散去的魂魄,林间皆是一片凄怆的鸦叫声,声声动情,声声摧心。
万物死寂之中,只余我一声叹。我不忍这些生灵魂魄盘踞于此,成为孤魂野鬼再不得超生,于是手中捏起一道清心莲花咒,为这些含恨而死不愿往生的亡魂超度。
我正欲念咒,却依稀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有人还活着。
我浮在半空中寻找那一丝未断的气息,良久才在一堆尸体之中看见一个满身是血,身负多箭的男人。他披着银色铠甲,只是那颜色早已染上斑斑血迹,只依稀能辨得出,我想他大约是哪国的将领。
吴、楚两军交战,死伤无数,但于我,本就没有国别的意识,我想做的不过是行善积德,护乐平山一个安宁罢了。
有人活着,我便救;有人死了,我便渡。
我将那人自尸骨残骸中刨出,他身上受了多处外伤,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还好,还有救。
我带他回到我在北边的洞府时,已近黄昏,因着我修成人形不过十年,这具身体尚且羸弱,而这个男人身上的盔甲又极重,所以脚程自然慢了下来。
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照在那人的侧脸上,层层血垢掩藏了他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孔。那时的我不过想做一个普度众生的仙,救他是我的职责,而我却不知道,救他原本就不过是我的一个劫数。
那个男人是在三天后的凌晨醒来的,彼时我正靠在一边的椅子上打盹,救他回来的三天里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生怕我一休息,他的病情恶化来不及医治便会一命呜呼。好在,土地爷的药很有效,他醒过来了。
“我这是在地狱吗?”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喑哑而疲惫,一双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神色宁谧敬肃。
“这是乐平山。”我走过去,立在床边,与他道。
许是很久不见光,他的眼睛不大灵便,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来。他似乎想抬手去揉一揉,但他的手受了伤让我用布条固定着不大方便。于是,我拿着一块帕子轻轻地替他擦了擦。
他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又问道:“我没死?”
“可能你本来是要死了,但是我救了你。”我说这话不是希望他报答我什么,只是为了说明他的运气很好,能遇到我便捡能回来一条命,若不然即便他不被野兽吃了照他那个流血的速度也撑不到天亮。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还活着,就好。”
“我这是在山里?姑娘是人还是仙?怎么会在这深山里救了我呢?”
我觉得对于一个重伤初醒的人来说,他的问题有些多了。土地爷说过,人这个种族总是瞧不起妖、鬼两族。我从他问的这个问题里就能看得出来,于是我答道:“我是人不是仙,只是恰好住在山里。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救你,现在就自尽吧。”
我承认我这话说的有些小孩子脾气了,好容易才救回来的命,怎么能说让他死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