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听:“就算你想改姓, 阿珠也许看你不上眼。”
陈世龙露着一嘴雪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笑容正落在壁缝中向 外张望的阿珠眼中,她的感觉是得意的舒服。
“老婆虽好,吊在裙带上一步不离,也太没有出息了。”胡雪岩说、“湖 州丝行有你的丈人、丈母娘在,尽可以照料得了。我希望你在上海帮我的忙, 跟考古把洋文学学好,将来受用无穷。”
“好啊!”陈世龙兴奋地,“古先生的洋文,说得真是呱呱叫,我一定 跟他学会了它!”
“这才是!”胡雪岩用欣慰的声音说,“好在丝生意上有关联,常常要 回湖州,有得你和阿珠亲热的时候!”
要死!阿珠一下子绯红了脸,顿时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却又不敢 弄出声响来,怕前面发觉她在偷听,于是蹑手蹑脚,掩到自己铺位上,手抚 着一颗突突在跳的心,细细去想他们所说的那些话。
这一想想得忘掉辰光,直到老张在喊,她才警觉,朝窗外望了一下,太 阳当头,已经中午了。
“阿珠!你一向最大方,用不着难为情。”胡雪岩说;“媒是我做的, 你爹也答应了,陈世龙更是求之不得,只等你答应一句,我就要叫世龙给你 爹磕头,先把名分定了下来。你大大方方说一句,到底喜欢不喜欢世龙?”
“我不晓得。”阿珠这样回答,声音又高又快,而且把脸偏了过去,倒 有些负气似地。
“这大概不好意思说。这样,你做一个表示,如果不喜欢,你就走了出 去,喜欢的就坐在这里。”
胡雪岩真促狭!阿珠心里在骂他,走出去自然不愿,坐在这里又坐不住, 那就依然只有装傻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说不懂就是懂!”胡雪岩笑道:“好了,玩笑也开过了,我正正经经 问一句话,你如果不好意思跟我说,就跟你爹说了来告诉我。世龙算是我的 学生,所以我又是媒人。又是他的长辈,百年大事,不同儿戏,有啥话这时 说清楚了的好,你对男家有啥要求?”
这就是胡雪岩做事老到的地方,明知这桩亲事,一方面阿珠和陈世龙两 情相悦。千肯万肯,一方面自己于张家有恩,媒人的面子够大,但仍旧要问 个清楚,省得女家事后有何怨言。
说到这话,老张首先觉得他多问,“没有,没有!”他摇着手说,“哪 里谈得到什么要求?你大媒老爷怎么说,我们怎么依!”
“就因为你是这么想,我不能不问。”胡雪岩转脸又说,“阿珠,终身 大事,千万不可难为情。你现在说一句:我看做不做得到?做不到的,我就 不管这个闲事了。”
这是一句反逼的话。阿珠心想,如果真的不肯说,他来一句:“那我只 好不管了!”岂非好事落空,成了难以挽回的僵局?这样一急,便顾不得难 为情了,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也没有啥要求,只要他肯上进,不会变心 就好了!”
“你听见没有?世龙!”胡雪岩说,“你如果不上进。好吃懒做,或者 将来发达了,弄个小老婆进门,去气阿珠,那你就是存心要我媒人好看!”
“日久见人心,胡先生看着好了。”
“好,我相信你。”胡雪岩又说,“阿珠,你放心!有我管着他,他不 敢不上进,至于变心的话,真的有这样的事,你来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阿珠想说一句:“谢谢你!”但不好意思出口,只看了他一眼,微点一 点头,表达了感激之意。
“好了!世龙,你替你丈人磕头,就今天改了称呼。”
听得这话,阿珠拔脚就走,老张也连连表示“不必”,但陈世龙仍旧跪 倒在地,磕了个响头,笑嘻嘻叫一声:“爹爹!”
“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