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々—夜,枪声不断,炮声撕裂着大地,震撼着夜空。保罗和其他大夫一起一直奋战在手术台上。这会儿,绝大部分大夫和助手接受新的任务,奔赴各个在其他激战处后面匆忙搭设的包扎站了,园木仓房里只剩下保罗,索尔西蒙,主治医师布里顿和几名助手。大家都还没有合过眼。
随着第一道黎明的微光亮起,大炮的轰鸣和新增加的激烈枪声的音量突然增大,火力的范围也显得宽多了。
保罗疲倦地从刚包扎好的伤员身上抬起眼睛,“这么说,又要开始了”
“你说得不错,”布里顿说。除了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和蓬乱花白的头发之外,这位老主任医师看上去还像以前一样火气十足,“可以毫无问题地说,今天的仗肯定要比昨天激烈。
“那怎么可能?前沿还活着的战士都累得快抬不动腿了。”
“保罗,战士是越打越能打。我见到过一直不停地战斗了两c三天的战士,后来一下子又成了猛士,比任何斯巴达人都凶,这是由于在人这种动物身上存在着垂死自救的下意识而造成的——”
他停顿一下,用分量不重的手朝他的伤员肩头搧了一巴掌。“别乱动弹!可鄙的胆小鬼!我刚才所说的人不包括你!如果我最初发现你的伤是在背后,我早就把你扔进死尸堆里去了。所有见了敌人就逃跑的懦夫都该被绞死!”
这位懦夫伤员吓得不敢吭声。布里顿继续说:
“保罗,那边打响的新炮都属于比尔将军的部队。他们在前一天傍晚开来,经过一整夜的部署,比尔已将一万八千兵力投入火线。另外还有卢华莱士将军,他是个从胳膊肘找不到屁股的不辨方向的人,研究了好久罗盘才终于从匹斯堡登陆地找到一条过来的路,晚了整々一天——他的人马已补充了空位,新兵组成的部队就喜欢猛进。有人说他们是傻瓜,有人说他们是天使。至于格兰特的部队,他们昨天还是新手,今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一股劲乱冲去吃枪子儿了。他们在一夜间变成了老兵,还活着的已经学会匍匐前进。”
他发出—声沙哑的笑声:“今天该轮到比尔和华莱士的兵吃苦头了——这不是这两位将军的过错。格兰特出现一个大的失误。他过于自信,以为随便什么时候只要他一声令下,他就能把邦联军踏平,他为了省事,没有命令战士挖战壕。如果格兰特部队呆在壕沟里,他们三分之二的伤亡均可避免。我敢说,他再不会犯这种错误了。同时,狡猾的约翰斯顿和博雷加德两个老贼今天肯定要竭尽全力向我们进攻。想把我们赶到河里去,今天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而且还能肯定,他们已准备好大批刚上战场的后备兵力对服我们,所以他们极可能要孤注一掷”
索尔西蒙听着听着闷々不乐地皱起眉头来,突然间,他双手向上扬起,厌恶地说道:
“这全是一场流血的闹刷——这场他妈的战争,还有他妈的医疗队——全都是!战场上的所有战士都成了杀人的疯子。他们根本不明白这场战争的原因是什么——完全跟着权力狂的政治家c金钱狂的实业家和荣誉狂的军事家的指挥棒转。我们在这里锯胳膊锯腿到底有何益处?我们统统是疯狂世界的一部分—我们统统是嗜血的屠夫!”
西蒙停下来从医疗袋里取出一瓶半满的威士忌,吞下—大口,保罗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昨天西蒙还告诉他,他从未喝过酒。保罗坚决主张医生在工作时一滴酒也不应沾。但他现在知道西蒙的状况很危险,已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酒显然能够帮他多忍受一会超度紧张的精神压力。无疑,战争已改变了他的面貌。
主治医师很不满意地紧绷嘴唇,“你们这些希伯来人后裔对战争的看法与我们其他人不一样,因为你们天生就经不起打击。”
“上校,你是不是想说犹太人害怕打仗?”